摸爬叉

龐衍坤

端午放假回家，父親執(zhí)意要到車站接我。按我的想法，是沒有必要的，可終究拗不過他。

他騎著摩托三輪，我坐在后面的車廂自顧自地看著路邊的風(fēng)景。他幾次扭頭過來，似乎想要講點什么，卻始終沒有開口。終于，到了家門口，他停下車淡淡地說：“爬叉出來了，你小的時候最愛吃，夜里一塊去摸吧。”我才恍然明白過來，端午前后正是爬叉出沒的時節(jié)。

中午吃過飯，他對我說：“坐一夜的車，應(yīng)該累了吧？你先歇一歇，我去準(zhǔn)備點東西。”我嫌他啰唆，就反問了一句：“摸爬叉還要準(zhǔn)備什么？”他遲疑了一下，沒有回應(yīng)。走出門口的時候，又回過頭來：“你睡一會兒吧。”我頗不以為然。

其實，我也睡不著，只是呆呆地望向窗外。不一會兒，父親回來，一只手里提著以前做工匠時留下的斧頭，一手拿著兩根青色的竹子。竹子上的枝丫已經(jīng)都被砍去了，只剩下光禿禿的竹竿。他把竹竿倚靠在院子的墻上，晃悠了一下，就脫離了我的視線。等他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手上提著兩個手工做的小小的鐵皮桶。把小桶和竹竿放在一起后，他拿過一個矮凳，坐在旁邊，看向我所在的窗戶。我不想和他對視，只好回到床上躺著，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等我醒來，父親已經(jīng)吃過晚飯。他說看我睡得香，就沒有叫我。我知道他是想讓我多睡一會兒。此時夜幕已經(jīng)下來，正是爬叉外出的時間。我尋思不吃飯了，他不同意，又是拗不過他。看著我吃了飯，才欣慰起來。臨出發(fā)的時候，他塞給我一支手電筒說：“白天充了電了，拿著竹竿和小提桶。”

我們就這樣一前一后地走著，快到村口的時候，他突然說：“你小的時候摸爬叉，咱們就是這么走著，不過那時候是我拿著手電筒在前，你跟在我后面。”我停下來，想要讓他走到前面去。他卻晃了晃手電：“別磨蹭了，快走吧，別人早就來了。”

我是沿著樹林的邊緣，父親則走到中間位置。正尋找著，忽然感到父親手里的燈光向我照來，接著傳來呼喚我的聲音。原來是他發(fā)現(xiàn)有一個爬叉已爬到樹木的高處，超出了竹竿的高度。只好讓我爬上樹去捉下來。父親在樹下，不停地叮囑：“要小心，別摔著。”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想起小時候自己跟著父親，同樣是站在樹下，同樣是仰著頭，但卻只是饞他手中的爬叉，從沒有想到叮囑過他什么。

回家的路上，父親一直叨念著說以前有多么的多，那時候他帶著我一天就能抓一二百個，現(xiàn)在基本上都抓不到了……要知道抓不到就不讓我跟著來了，云云。仿佛捉得不多全是他的過錯，直到我向他解釋是因為現(xiàn)在修路、建筑等大量砍伐樹木，導(dǎo)致蟲卵減少的緣故，他才停下自責(zé)。

第二天，父親就沒再叫我去了。

假期結(jié)束。回到工作的城市，向家里報平安的時候，母親在電話里說：“你爸最近一直掛念你，只是想趁過節(jié)和你多待一會，多說說話，你別擔(dān)心。”我眼睛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責(zé)任編輯：蔣建偉

美術(shù)插圖：韓靜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