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故鄉畫畫

韋孟馳

一條路

也許沒有人記住，那條走過的路

我提起它，也不是讓人憶起

我只是單純地想起了

想起了，就隨便提起

以前的民族大道

是一條綠色的路

現在已經變了模樣

并不是說變壞

而是有些記憶再也要不回來

以前我常在那條路上走

一個人，在綠樹掩映的深秋

給遠方的人寫信

如今路上的樹去了遠方

遠方的人也不知去了何方

一堆牌匾

裝訂車間的流水線上

堆放著一堆牌匾

里面有發放標簽

它們即將發往各地

各個單位

各個部門

發給需要它們的人

它們代表榮譽

榮耀

榮光

當然這里面也有欺詐

沽名釣譽

華而不實

這些牌匾誰都可以獲得

只要你們想要

我們可以批量生產

一切永在

經過種滿綠樹的長街道

街道上密密麻麻的人

他們生而忙碌

每天重復相同的街道

重復相同的小巷

重要相同的公交車

重復相同的電動車

重復相同的自行車

突然想起逝去的人

逝去的人在逝去的日子永生

他們永在

他們追隨我們的旅程

他們關注我們的一舉一動

我們只是幫他們看到了世界

我們是他們的雙腳

我們是他們的眼睛

他們在樹梢上看我們

他們在云層里看我們

他們護佑我們

讓我們平安度過卑微的一生

一棵樹

一棵樹立在那里，站成一個人

它長在故鄉

活得比人長久

它經歷許多生命的離逝

它還在那里

每年都有不一樣的綠葉

落下的葉子化為泥土

它的枝干比以前更加蒼健

也許它還存儲一些人的記憶

沒有它

故鄉也許再也找不到

為了背井離鄉的人再回來

它把自己扎根于這片熱土

再苦再難也要昂起頭等候

為故鄉畫畫

如果我為我的故鄉畫一幅畫

我只能用白描

那樣它只剩下連綿的山

山石嶙峋

還有中途的路

也許繞過山梁

河流要有也行

也許沒有更好

我不打算畫人

人和動物早已不在

很多認識的人

去了地底

這樣故鄉是不是顯得單調

孤獨

也許應該畫一陣風

把所有逝去的人都刮回來

母 親

母親年輕的時候

想離家出走

每年春節

她走村串戶

打聽誰去廣東

希望有人帶上她

那些人想起我父親的警告

沒有人說要去廣東

這樣的事情持續很多年

從我哥降生

到我姐、我弟

從來沒有一個人

敢帶我母親去廣東

后來

我母親再也不去打工

她在家養豬

養牛

耕田

種地

和大山過了一生

父 親

父親離開了

我至今不知道當初他的選擇

他把自己和嗩吶聯系在一起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做這樣的決定

他做過建筑工人

殺過豬

當過牛販

不知道什么原因

他去跟一個嗩吶師拜師

陰差陽錯地

成為十里八鄉有名的嗩吶手

他一生與亡者打交道

送逝者上路

他吹奏的那些曲子

沒人理會是什么意思

責任編輯 安殿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