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女天文學家江蕙

龐國翔

說到天文學家，人們都會想到意大利的伽里略和我國古代的石申、張衡、郭守敬等等。這些卓然大家一是離我們太遠，二是他們的研究都是在官方組織下進行的。中國封建社會是嚴禁民間私習天文的，統治者對星空的研究實施壟斷，民間“凡玄象器物，天文圖書，茍非其任，不得預焉”，天文臺上站著的永遠都是朝中之人。盡管如此，神秘深邃的星空仍吸引著一些民間的天文研習者，清代江津女子江蕙就是其中的一個。一個農家女子，不受束縛，在父親的支持下，沖破世俗偏見，敢于對傳統世俗大膽挑戰，刻苦自學天文學，觀天立說，十二三歲就制作了《天文扇》，18歲就編繪了《考定中星圖》，為天文知識的普及作出了較大的貢獻。

父親是個老學究

江蕙的父親江含春，字海平，廩生，清朝道光年間在江津他可說是一個知名度極高的人物。江含春是江津縣龍菁砦人，小時父親就過世，因而生活窘迫，但他勤耕苦讀，孝順母親，是遠近聞名的大孝子。咸豐初年，經官府舉薦，朝延征召江含春為官，但他卻躲避不就，隱逸在江津鄉下龍菁砦。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他在鄉里著書立說，著有《孝典蒙求》《夏鼎錄》《解真篇》《金丹悟》《律賦說》《梓里叢談》和《楞園叢書》等書稿。

江含春是一位閑適鄉野的學者，一生潛心學術，不求仕宦。清朝中后期，江津境內匪事四起，加上張獻忠、石達開等農民起義軍過境，縣邑戰火不斷，人心惶惶、不可終日。偏居鄉野的江含春且耕且讀且觀烽火，偷得清閑，編校付梓了康斌所撰的《江津守城日記》一書，引起轟動，全邑上下，修城筑寨風行。他還編撰了《黔匪作亂》一稿，和另一篇他所撰的反映方伎詭譎異術的文章，被收錄在光緒本和國民本的《江津縣志》里。

江含春不僅對詩詞、歌賦、金丹、醫藥、方伎等都有所研究，而且對天文歷法歷算造詣頗深。其子江呈瑞為湖北省加州同知，因“遵例急公”，江含春被貤封（舊時官員以自身所受的封爵名號呈請朝廷移授給親族尊長）為“儒林郎”。這雖是一種虛職的文散官，但最后也算是一個有功名的人，不過他實際上是一個典型的縣邑老學究。

制作《天文扇》和編繪《考定中星圖》

江蕙，字次蘭，是江含春夫婦在道光十九年（1839年）所生的女兒。由于受家庭環境的熏陶，她從小喜愛讀書，工書善畫，敏慧伶俐，被家里人視作掌上明珠。江蕙幼年時就受到父親天文歷算方面的教導和指引，她酷好天文，對奇幻深邃的星空有著濃厚的興趣。10歲時她就對《步天歌》倒背如流，這是隋朝天文學家丹元子按各恒星在天空的位置編成的一篇七字一句的長歌，是初學天文者認星的指南。唱著《步天歌》，江蕙好像在天空中一邊數著一顆顆星星，一邊在星河中漫游。

每到夜晚“參橫斗轉”時，小江蕙總是要跟隨父親到院子里，父親引手相示，教她認識滿天的星座。她對照《步天歌》，逐個識別區分，按照星圖對每個天區星座一一加以辨識。寒冬酷暑，常年不懈，久之遂熟。長期的觀察比較，她發現古代星圖中所列星座位置與實際天象運行的遠近、大小、明暗未盡吻合。十二三歲時，江蕙便根據觀測心得自己繪制了星象圖，它狀若一幅精巧的扇面，因而取名《天文扇》。但這只是一幅扇面，僅能顯示天球的一半，顯示不出完整的球體，為了顯示地平以下南北極附近“恒隱圈”內的星座并以赤道界線南北，江蕙別出心裁地設計創作出兩幅扇形組合的圓面，一為北天，一為南天，兩幅扇柄部位聚合為天軸，分別為北天極和南天極，外圈即代表了赤道。清代女詩人史靜嫻（字惠仙，江蘇高郵人）見了江蕙的《天文扇》后，稱奇叫絕，對她賦詩贊頌——

尺幅分安列宿清，

描摹廿四氣昭明。

深閨幾見談天文，

纖手揮毫萬象呈。

清咸豐四年（1854年），年方16歲的江蕙在江津縣的一家書肆中，偶爾購得一冊手抄本《中星圖考》。這是一本佚名的民間天文愛好者所著的書籍，是前人對天象觀測的記錄，對歷法的推算與傳播天文知識有一定的參考價值，但該書沒有序和例。江蕙對這本《中星圖考》進行深入細致的研究后，發現書中錯誤甚多，與實際天象不盡相合， “以此校觀星象，不免茫然”。于是，她通過自己的長期觀測，逐一對此書加以修改、校正、考定，并重新編撰，使逐個章節所述的天象燦然可據，使書上的星圖能按24節氣與天象進行對照，并兩相符合。經過一年多時間反復修改、推敲，易稿數十，終于編修成《考定中星圖》初稿。稿內按照24節氣繪制出24幅星圖，考定了各個節氣中星名及其出沒的規律，并配寫了“中星歌”。咸豐五年（1855年）江蕙特為這本書稿寫了跋，這年江蕙才17歲。但由于受到封建禮教思想的束縛，她將該書稿“謹藏閨閣”。次年，18歲的江蕙再次對《考定中星圖》作補注，最后定稿，但她仍“不敢示人”。

不久，江蕙與蜀東（川東）才子宋敉（nan，字松存）結婚，婚后相夫教子。宋敉可謂仕途得意，光緒六年（1880年）春，到白下（今南京）做官，不久又北上北京任司馬將需，江蕙作為家眷也隨同前往，她的《考定中星圖》書稿這時被宋敉的朋友羅云樵發現， “見而異之，為之慫恿，付諸于民”，在羅云樵的鼓吹下，該書于同年刊刻出版。為了使《中星圖考》和《考定中星圖》不至混淆，也表明該書是一位女子所作，出版時將書名定為《心香閣考定二十四氣中星圖》。這就是現在尚能查閱到的光緒六年（1880年）五月蜀東宋氏鋟本《心香閣考定二十四氣中星圖》。

江蕙根據長期對天象觀測所積累的大量數據，對不同季節時令恒星出沒于中天（昏、旦之時出現在正南方的星宿，即中星）的方位和變化，進行考訂，并借以探求整個星空狀況及其變化規律。全書共繪有星圖26幅，第一幅題為《紫微垣圖》，但所包括的天區范圍很大，天市垣、太微垣也在圖中，這實際上是赤道北星圖。最末一幅是我國歷史上的《月行九道圖》。其余的24幅星圖，均是按照一年24個節氣繪制，考訂出各個節氣相應中星的名稱及其出沒規律，并各配寫有生動形象朗朗上口的韻文“中星歌”，以便于推步辨認。如“立冬中星歌”云——

十月節，是立冬，

天津女宿昏時紅。

一更虛危室北落，

二鼓奎壁連司空。

天苑上，夜正中，

四鼓觜井參狼通。

兩河鬼柳五更燦，

星張并朗陽升東。

日出卯，正二刻，

日入酉，初一刻。

晝四十七刻，

夜五十三刻。

這24個節氣的中星圖與歌謠是江蕙這本書稿的主要部分，也是最為重要的內容。假如一個人在每個夜間連續去觀察同一個星座，經過一段時間以后就會發現：那個被觀察的星座出現的時間越來越早，整個天空呈現著向西推進的現象，每天大約前進一度左右，經過一個回歸年，循環一周后恢復到原來的時間。這個現象是由于地球繞太陽公轉形成的。江蕙通過長期觀察掌握了地球公轉的規律，把每個節氣什么星座、什么時候到上中天，編成歌謠口訣，并配畫出相應的星圖，這比隋朝著名的天文學家丹元子的《步天歌》還要精確得多，這對于天文初學者來說簡直就是入門的教材，而且星座的畫法、名稱全是中國傳統的，沒受西方半點影響。

江蕙的才華及其著作，受到不少名士和天文愛好者的普遍推崇，凡能親睹其書稿者，無不“見而異之”，稱羨不已。清末學問家姚彥（字墨村，江蘇淮安人）有詩贊日——

旦尾暨昏參，歷歷可指數。

推步及閨門，古來誰與伍。

我欲傳疇人，于今增列女。

詩中的“疇人”，就是古代所指的精通星象天文歷算的學者。即使在今天， 《心香閣考定二十四氣中星圖》對普及天文學知識和天空星象知識仍有其現實意義。按照這套星圖，人們只要把觀測日期和觀測時間進行適當搭配，就可按圖索驥找到有關星區、星座，并掌握其運行情況。就科學價值而言，它不但是一部別具特色的觀天指南，而且它所積累的天文數據，對民間的農事安排與歷法考訂都具有很高的參考價值。

關于江氏父女的懸念

光緒、民國以及現在的《江津縣志》對江含春、江蕙父女都有七零八碎的記載，很不完整。方志上說江氏是江津縣龍菁砦人，但龍菁砦具體是在江津縣的什么地方沒有交待;翻查厚厚的《四川省江津縣地名錄》和《江津地名手冊》，也找不出龍菁砦來;細查江津的幾部《江氏族譜》，也無完全的記載。龍菁砦這個古地名在江津何處.便無從知曉。江氏父女屬江津江氏的何祠何支、有無后裔，更無從稽考。

江氏父女卒年未明。在李迪、查永平所編《中國歷代科技人物生卒年表》、胡文楷所編《歷代婦女著作考》和《江津縣志》中均未提及江氏父女的卒年，至今尚是空白。光緒六年（1880年）春，宋敉由南京為官，不久又去北京就職，江蕙隨夫同往后，江含春是否隨婿遷住？難道《心香閣考定二十四氣中星圖》面世后，江氏父女就銷聲匿跡了？如是等等，都有待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