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的城市沒有你也只是荒蕪廢墟

秦浮夢

ONE

我到鄭州讀大學那天，你作為學長去鄭州東站接我，眉目間寫滿了驚喜：“洛洛，聽阿姨說你高三成績一路飆升，真是厲害。”

半年未見，你仍是記憶里清疏俊朗的模樣，好看得讓我慌了神。在路上打好的腹稿早已不知所蹤，我只好干笑道：“哪有，是你教得好。”

你抿著嘴笑：“走吧，帶你吃飯去。”

你點了燴面、涼菜，還有餅絲。我正大快朵頤之時，忽然聽見你感慨道：“洛洛，我一直覺得你還是個小姑娘，現在小姑娘也長大了。”

仿若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來，我心里燃燒的火苗全被這句話澆滅。我放下筷子，板著臉看你：“趙牧陽，我已經成年了。”

真奇怪，你不過大我3歲，但在你看來，我永遠只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姑娘。

無論是第一次見你，還是這一次。

TWO

第一次見你是在高二暑假，我17歲，其他成績都可以，唯有數學吊車尾。而你是老媽同事的兒子，讀高智商的物理專業，于是她請你幫我補習數學。

你來的那天穿著白襯衫和休閑褲，我推開院子大門的時候，看見陽光落在你淡淡的眉眼上，仿佛聚集世上所有的光芒。我不由得紅了臉，急急忙忙回臥室換掉自己幼稚的兔子睡裙。你坐在書房等我，還帶來自己高中的數學筆記給我看，例題和答案排版整齊，完美地印證了“字如其人”的道理。

悶熱的夏季午后，我昏昏欲睡地聽著那些猶如天書的函數習題，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你：“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你遲疑了一下，說：“在我看來，一見鐘情不過是一時沖動，相比起來我更喜歡日久生情。”說完，你用筆敲我的頭，“小姑娘不要想這么多，畢業之后再琢磨這些深奧的問題。”

我不悅地朝你翻了一個白眼：“我才不是小姑娘，你也就比我大了3歲而已。”

是啊，趙牧陽，說起來你肯定不會相信。這個你所謂的小姑娘，在見你的第一面就對你動了心。你獲得了通往小姑娘內心的通行證，且在她心中大搖大擺地住了下來，盡管你對此一無所知。

THERE

我讀大一時，你讀大四，對鄭州早已熟悉，我媽便放心地把我托付給你。軍訓結束后，你帶我去二七廣場，在地鐵上你得意地掏出一份計劃——是一份關于帶我游覽鄭州的計劃。你把鄭州所有吃喝玩樂的好地方全部羅列出來，附有詳細的路線與攻略。我夸張地抹了抹眼睛，感動地說：“天啊，你對我可真好。”

你毫不猶豫地回答：“那當然，阿姨把你交給我，你就是我的妹妹了。”我捏著計劃書的手抖動起來，在你轉身后深吸了一口氣。你那么聰明，大概知道我的想入非非，所以總會適時地提醒我，我不是你喜歡的人。

作為鄭州市最繁華的商業區，二七廣場永遠都是人潮涌動。我拉著你把各大商場轉了個遍，一路從二七逛到人民路，仍覺得意猶未盡。

回學校的時候已是傍晚，你嘆了一口氣：“天啊，我不知道你們女孩子逛街這么厲害。”

我笑著問你：“你沒有女朋友嗎？”

“沒有。”你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心中熄滅無數次的火苗又一次“噌”地亮了起來，我滿懷希望地想，你身旁沒有別的女生，總會有一天喜歡上我吧。

愛情蒙蔽了我的雙眼，令我盲目又勇敢。

FOUR

然而我并沒有高興太久，不久后你跟我講你有了女朋友，說這話時我們正坐在回學校的出租車上，一道閃電劃開黑色的天幕，車窗外的大雨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在灰暗的車燈下狠狠地擦了一把臉，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是嗎？我們學校的嗎？”

“嗯，外語系的，叫周絲絲。對了，我們明天要去黃河游覽區，你去嗎？”

我沒有應聲，只感覺有一只手正在用力地碾壓著我的心臟，疼得我說不出話來。一直努力靠近心中的綺夢，朝思暮想拼盡全力，卻在某天發現所謂的美夢不過是海市蜃樓。那一刻我萬念俱灰，一時不知道明天究竟該如何生活。

“洛洛，你去嗎？”你提高聲音問我。

“好。”我實在不甘心，想去見見她，想知道你喜歡什么樣子的女生。就像鄭秀文唱的那樣：我不想唉聲嘆氣，唯有心死。

但第二天當我見到周絲絲的那一刻，不得不坦然地說一聲我輸了。她那樣好看，美得一眼就能看見，不會被人海淹沒。而我只是個連馬尾都扎不好，只會穿牛仔褲帆布鞋的學生妹。如果我是你，我黯然地想，我一定也會喜歡上她。

負面情緒在胸腔里翻滾，我只好站起身望向遠處的風景。聽說黃河在這里是最后一個峽口沖出平原，形成懸河，因此和諸多歷史景點一起建成游覽區。

枯葉散落，亭臺樓閣錯落有致，黃河無邊無際，浩浩蕩蕩，在清冷的冬天更顯氣勢磅礴。它們都見證過朝代更迭，時代變遷，數不盡的人曾在此處傷心落淚。

比起恢宏雄偉的歷史，我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總有一天會被時間沖刷干凈吧。

可是那個時候，我是真的很難過。

FIVE

之后我們便漸漸疏遠，面對天真善良的周絲絲，曾經心懷鬼胎的我總是不那么自在。

那年元旦，你們興致勃勃地邀請我去中原福塔上跨年看煙花，周絲絲興奮地拉著我，跟我講中原福塔是世界最高的全鋼結構電視塔，4A級旅游景區，不去一定會后悔，她還特地強調了“全世界第一”這個修飾詞。

那天晚上福塔頂樓擠滿了人，站在窗前大半個城市盡收眼底，萬家燈火連成一片蜿蜒的星河。你和周絲絲絮絮低語，交換著密不透風的情話，我開始后悔自己沒有強硬地拒絕。

我靜靜地站在一旁聽你們討論年后去上海的實習，一切都規劃得井井有條。你會奔赴你的未來，而我不在你的生活里。難以言喻的悲傷在那一刻擊倒我，令我在一片快樂的倒計時聲中顯得格外落魄。

SIX

寒假的時候，我一個人坐了很久的火車，去聽一個民謠歌手的演唱會。眾人合唱時，過往的無數畫面在我眼前慢鏡頭重放，眼淚在不知不覺間淌了一臉。

你第一次去東站接我，你陪我從二七廣場逛到火車站，你打車去鄭東新區找迷路的我，你四處搜尋美食陪我去吃，你陪我去上自習，無聊的時候陪我轉操場……關于鄭州的記憶，我只能想起來你。

趙牧陽，我沒有告訴你，高三那年人人都知道我想要來鄭州讀書，好多朋友都笑我沒追求，但我毫不在意。填志愿時，盡管我的分數足以報更好的學校，但我力排眾議選擇來這里。

他們問我：“鄭州有什么好呢？”我答不上來，只好說自己戀家。

我不知道它有什么好，我只知道這里有你。

世人謂我戀長安，不知我戀長安某。

對我來說，再壞的城市有你就是世外桃源，再好的城市沒有你也只是荒蕪廢墟。

你要離開鄭州了，也許你永遠都不會知道，關于鄭州我想的全是你，關于鄭州我愛的全是你。

沒關系，我一個人記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