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昏暗的生活乘風而去

李阿宅

看完《小鞋子》，我一直在思考我小時候有沒有特別渴望一樣東西，或許是太多了，對于物質的渴望一直充斥著我的童年，也可能是記憶選擇性地把那些不美好的事情全都刻意屏蔽了，我竟然一件事情都想不起來。

可是明明阿里每一個哀傷的眼神我都能夠感同身受，我頭腦里甚至還依稀閃過那些不快樂的童年往事。原來記憶也會撒謊。

這部以伊朗為背景的電影里沒有戰爭與宗教，電影的第一個鏡頭就是修鞋匠粗糙的大手握著一雙破舊不堪的紅色小皮鞋奮力地修補著。這雙小鞋子就是故事的主線，而旁邊坐在馬扎上安靜等待著鞋子修好的小男孩就是電影的主人公阿里。

因為生病，母親連做家務都變得吃力，每天還要花費較大的精力與苛刻的房東周旋，于是阿里和妹妹莎拉不得不與薪水微薄的父親共同撐起這個貧困的家。生活已經讓9歲的阿里倍感吃力，可是命運又給了他當頭一擊——他把修好了的妹妹的鞋子弄丟了。

面對妹妹莎拉滿心歡喜的期待，阿里噙著眼淚支支吾吾說出了實情。這件事情猶如一道晴天霹靂，在兩兄妹的心里炸開了。媽媽與房東爭吵的聲音不斷傳出來，也在提醒著他們：這個連買菜都要賒賬的家庭真的無法拿出錢來買一雙新的鞋子了。

這雙丟失了的鞋子成了阿里和莎拉的共同的秘密。穿拖鞋上學會被老師罵，于是阿里和莎拉開始了兩個人輪流穿一雙鞋上學的生活。那條逼仄的巷口成了兩個孩子的秘密基地，莎拉放學后踢踏著那雙比自己的腳大很多的球鞋迅速跑到巷口，脫掉鞋子讓阿里穿上。

因為兩個人輪流穿一雙鞋子，阿里不得不放棄每天下午的踢球時間。最讓我感動的是，無論生活多么糟糕，阿里和莎拉都是一種不卑不亢接受的態度，甚至還能夠時不時地找出一些樂趣來，比如刷鞋子的時候，兩個人一起吹泡泡，笑得開心極了。

更難能可貴的是，兩個人的善良也沒有被貧窮抹平。

莎拉無意間發現自己的鞋子穿在學校另外一個女生的腳上，于是她跟在女生后面找到了她的家。等到她叫來阿里試圖要回鞋子的時候，卻發現那個女孩子的父親是個盲人。兄妹二人對視了一眼，放棄了找回小鞋子的念頭。這一切大概與父親的教育息息相關，那個被生活的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卻只能借助音樂掩護大聲哭泣的男人內心依舊善良。莎拉端著茶遞到正在幫寺院義務磨糖的爸爸手里時，爸爸與她有過一段對話——“怎么不給爸爸準備糖呢？”“你手邊不是有那么多糖嗎？”“那怎么行？這些都是寺院的，我們只是代為保管，不可以拿的。”

阿里的父親在孩子面前永遠都是一副挺直腰板的模樣，為了改善生活，他不得不放棄休息日，頂著烈日去富人區做兼職。即使他不能給予孩子更好的生活，可是他在孩子們心中的形象從未崩塌過。每一個孩子的心都是一塊被美好滋潤過的良田，父親以身作則的影響，將善良的種子播撒在阿里和莎拉的心里。

哪個女孩子不愛美呢？莎拉不止一次站在鞋店門口望著里面五顏六色閃閃發光的鞋子發呆，不止一次看著學校里女孩子們腳上的鞋子露出艷羨的目光，可是關于鞋子的事情，她從未對父母開口說過。

阿里又何嘗不對妹妹心生愧疚呢？他把自己嶄新的鉛筆送給妹妹，把老師獎勵給自己的圓珠筆小心翼翼藏在手包里如同變魔法般送到妹妹面前。貧窮人家的小孩兒過早地承擔起生活的重擔，也在這種捉襟見肘的生活中早早地懂得了分享與愛人。于是，在得知全市長跑比賽第三名的獎品是一雙運動鞋時，阿里決定參加比賽，但是他錯過了報名日期。參加長跑比賽，是他唯一能夠得到鞋子的機會，面對體育老師的拒絕，他不斷哀求，站在角落里噙著眼淚喃喃自語：“我一定會贏的。”最終，體育老師被他的堅持打動了。

果然，阿里沒有讓老師失望。阿里帶著對妹妹的愧疚與承諾，穿著那雙破舊的球鞋一路狂奔，哪怕被人推倒，哪怕筋疲力盡，哪怕腳上被磨出了水泡，他也要繼續狂奔啊！他要第三名啊！他想要得到妹妹心心念念的運動鞋啊！快到終點時，跑在最前面的他故意放下腳步，留出一、二名的位置，他只要第三名就夠了。

可是命運又一次和他開了一個玩笑。他以半個身體的距離贏得了冠軍。

全場觀眾為他歡呼，老師興奮地把他放在肩上，鏡頭全都聚焦在他的身上。可是當他抬起頭看向鏡頭時，一雙澄澈的眼睛里卻盈滿了淚水。

他不想要冠軍，他只想要第三名啊！

充滿期盼的莎拉終于等到了阿里，她的笑容在阿里遲疑、愧疚的目光中冷了下來。希望落空了，哥哥贏回來的不是鞋子，這對她而言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絕望的事情。

他們都不知道，爸爸買了一雙新的鞋子，正在回家的路上。影片最后一個鏡頭，阿里脫掉腳底磨爛的鞋子，撫摸著腳上磨出的水泡，哀傷地伸進水池里。屏幕之外的我，好想讓他像個普通的孩子一樣放聲大哭一場，不管是疲憊還是委屈，抑或是心里裝著這個沉重秘密的壓抑，全都發泄出來啊！

可是沒有肩膀依靠的人，怎么敢輕易放聲哭泣呢？

有時候，成長就是一場極限挑戰。你尚未抓住閃電，它便逃之夭夭，兜頭而來的傾盆大雨讓你人仰馬翻。不過，上帝給我們安排的每一次掙扎都有目的。不必羨慕別人風平浪靜的生活，心之所向，一葦以航，全力以赴，生活總會為我們敞開一扇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