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要有匠心
——從德化白瓷雕塑說起

曾慶成

中國的雕塑藝術是一門傳統藝術，有著悠久的歷史。

陶瓷雕塑是中國雕塑藝術的一個分類，興于唐、宋，盛于明、清，傳承至今。史上著名的窯口有福建德化窯、江西景德鎮窯等。

德化窯始于宋。宋、元時期主燒青白瓷。明代創燒了白瓷，并以白瓷塑佛像聞名于世。清代，除白瓷之外，還燒制青花與彩繪瓷。

意大利人馬可?波羅在《馬可·波羅游記》中這樣介紹德化窯：“在這條支流與主流道分叉的地方，屹立著廷基（德化）城。這里除了制造瓷杯或瓷碗、碟，別無其它值得注意的地方。這種瓷器的制作工藝程序如下：他們從地下挖取一種泥土，將它壘成一個大堆，任憑風吹、雨打、日曬，從不翻動，歷時三、四十年。泥土經過這種處理，質地變得更加純化精煉，適合制造上述各種器皿，然后抹上認為顏色合宜的釉，再將瓷器放入窯內或爐里燒制而成。因此，人們挖泥堆土，目的是替自已的兒孫貯備制造瓷器的材料而已，大量的瓷器是在城中出售，一個威尼斯銀印能買到八個瓷杯。”以外行的眼光，真實的紀錄了當時德化窯的制瓷工藝和銷售情況。

德化窯以白瓷著稱，“色甚白，而頗瑩亮”，人們給它取了一個非常形象的名字——“象牙白”。遠銷海外之后，外國人評介它是“中國瓷器之上品”，并為它取了一個非常響亮的名字——“中國白”。這是對德化窯的匠人的創造的肯定。

德化窯燒制白瓷雕塑器，起于明代，雕塑藝人們精湛的技藝，獨運的匠心，得到了海內外人士的肯定和贊許。日本上田恭輔在《支那陶器時代的研究》中說：“德化窯在明朝時代的產品白釉瓷，確定是白瓷中的白梅，甚至勝于白玉。……德化白瓷的藝術性瓷塑一開始就具有獨特的技巧。特別是觀音塑像最為出色。”

“白瓷的藝術性瓷塑”的代表人物是明代藝人何朝宗，他利用當地優質的高嶺土，使用捏、塑、雕、刻、刮、削、接、貼八種技法制作出精美的瓷塑。何朝宗也因為塑造了神態生動，惟妙惟肖的佛造像而載入史冊，清代的《泉州府志》和《福建通志》分別有這樣的記載：“何朝宗，不知何許人，或云祖籍德化，寓郡城，若陶瓷像，為僧迦大士，天下共寶之”；“何朝宗，泉州人，或云籍德化寓居泉州，若陶瓷像，有僧迦大士，天下共寶之”。

何朝宗先生的“陶瓷像”之所以會“天下共寶之”，一是因為他的技藝精湛，二是因為他不只是純粹地塑像，而是在塑造人物的同時，塑造了人物的靈魂。

舉個實例。我們都知道，何朝宗先生的《渡海觀音》，被國際友人譽為“東方美神”、“東方的維納斯”，已成為德化后世瓷塑的范本。有沒有人問過為什么？我問過，我在心里問過很多次，一直在研讀、揣摩，最終我得到了答案：其一，因為他多才多藝，集多門技藝于一身；因為他不生搬硬套，能活學活用；因為他善于“借它山之石為已用”，將泥塑、木雕和石刻造像的表現技法引用到陶瓷雕塑藝術的創作中。他最能傳神地表現人物的神情，能準確地體現人物的性格，能用最精煉的線條非常靈動地表現人物的姿勢，如衣紋的高、側、深、斜、卷、折、飄、舉等，“這種線的要求是嚴格的，每一根線都符合造型傳神的要求，每一根線都充滿了韻律美”。其二，因為他塑造的是人物靈魂。何朝宗先生無論塑造什么樣的人物，從不盲從動手，而是要研究欲塑人物的資料，走進欲塑人物的世界，體驗欲塑人物的內心世界，等自己心里有了一個活靈活現的人物時，才開始用心去完成自己的作品。《渡海觀音》就是何朝宗先生在讀透了“觀音普渡經文”后，把人物從經文中挖掘出來，然后塑造了一個活在經文里的人物、一尊集真善美于一體的救苦救難的本真觀音。這件作品，“人物神態之沉靜安詳、若有所思的靜，與衣衫飄蕩、海浪翻滾動的動產生了藝術性極強的動靜對比：表情的靜隱示人物的大智慧、大胸懷和處事有把握的心理；海浪的動隱示人物行動的迅疾和世態的惡劣”。《渡海觀音》讓我們讀出了真正的匠人的精神。

我，1975年出生于德化，自幼受德化陶瓷文化的熏陶，酷愛陶瓷雕塑藝術。長大后考取景德鎮陶瓷學院，系統地學習了陶瓷理論知識，并獲得許多實踐經驗，熟諳景德鎮陶瓷雕塑技藝和色釉工藝技術。1993年起得到德化鳳池陶瓷研究所陳明良大師的細心指導，雕塑技藝得到很大提升。后又被中國工藝美術大師黃泉福收為徒弟，潛心研究瓷塑藝術，取得了不少的成果。

我學先輩何朝宗先生，學我的老師陳明良先生和師傅黃泉福先生，廣采博學，集百家之長，在傳承傳統的基礎上努力創新，將德化和景德鎮陶瓷藝術相融合，探索出了適合表現自己的藝術主張的創作方法，并逐漸形成了自己的風格。

我是德化人，所以我選擇以德化白瓷為母體，不為別的，為的是弘揚本土文化。德化瓷塑的傳統技法有捏、塑、雕、刻、刮、削、接、貼八種：

捏：靠拇指、食指、中指，必要時可輔以雕塑刀的推壓，把塑性極佳的泥料揉搓成生動形象。多用于手、掌、水珠、掛珠、花瓣、花葉、飄帶等的制作。

塑：瓷塑的主要手段，根據圖樣，塑造人物形體，力求外形生動、結構準確、體積感強烈。

雕：剔除多余部分，和“塑”聯合使用。

刻：用刀具刻、劃出衣紋、眉線、唇線、飾紋等，是人物塑造必不可少的工序。

刮：在雕的基礎上，多用平刀橫向縱向刮平，使作品表面更加平整，過渡更柔和。

削：用較鋒利的刀具在加工面上平推，多用于較大平面或圓柱體。

接：粘接主體之外的部件。

貼：把壓印好的、捏好的飾紋、飾物粘貼在設定的位置。

這些傳統技法在我的作品中都能看到嫻熟地運用。

我就讀過景德鎮陶瓷學院，那里不僅傳授陶瓷方面的知識，也傳授國學、國畫、外國美術等方面的知識，因此，我儲備了一定的學養。我將素描課中學到的知識運用于瓷塑中，能準確地把握人物形體的比例和表現人物所處環境的光影效果；我將國畫課中學到的知識運用于瓷塑，能很好地運用線條刻畫人物；我將國學課中學到的知識運用于瓷塑，能把歷史人物、傳說中的神道仙佛人物和現實生活的人物故事，用純樸的藝術語言表達出來。通過雕塑技法，惟妙惟肖地呈現人物的形、神、姿勢，呈現人物的內心世界。

我是一位陶瓷雕塑匠人，我一直堅持匠人需求有匠心，匠心之作才能打動世人。何朝宗先生的“陶瓷像”之所以會“天下共寶之”，是匠心所至。

匠人之作與匠心之作有何區別呢？區別在于一個只用技，一個既有技又用心。我以古代的景德鎮窯為例。我們都知道，古代的景德鎮窯是官窯，官窯里的藝人是不能有什么思想的，只需有精湛的技藝。藝人們每天按宮廷照辦處的要求一絲不茍地以精湛的技術制作精美的瓷器，這是匠人之作。古代景德鎮窯的匠心在那兒呢？在宮廷，在皇帝，在皇親。所以說古代景德鎮窯的瓷器是皇家思想和制瓷藝人精湛技藝的合體之作。景德鎮窯的匠人能以匠心制瓷是在封建社會被推翻，官窯關張之后。那些曾經在官窯里為皇家貴族服務的藝人們，因為練就了一身的好本事，因為見多識廣，因為積累了一定的學養，成為了書寫制瓷新章的開創者。他們開始按照自己的思想進行創作，融精湛的技藝和自己的思想情感于一體，匠心獨運，各具一格。

古代德化窯與景德鎮窯最大的區別在于是民窯，匠人們不受約束，可以根據自己的思想，根據自己感悟出來的心中人物進行創作。因此，出現了象何朝宗先生這樣的大名家，出現了被國際友人譽為“東方美神”、“東方的維納斯”的匠心之作《渡海觀音》。

我從古代景德鎮窯只有瓷聞名和德化窯瓷和人都聞名的史實中感悟出一個道理，只有匠人和匠心合一，才能有瓷和人共同聞名于世的可能。所以我一直以前輩為榜樣，一直堅持用心感悟、用心創作。因此我的作品得到了世人的認可，并獲得了一些獎項，如2014年中國白藝術瓷王者風范之——《千古一帝》、《坐懷天下》、《文治之君》、《國泰民安》、《一代天嬌》系列金獎作品；2015年《坐懷天下》在美國巴拿馬萬國博覽會百年慶典獲得“巴拿馬最具收藏價值獎”，同年這件作品被俄羅斯圣彼得堡總統府邸收藏；2018年《福在眼前》、《文昌帝君》、《天女散花》在泉州市博物館收藏。我還會繼續努力用匠心創作，為弘揚德化的陶瓷藝術做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