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五里鋪》里的女性形象

李勝志

《五里鋪》是曉蘇的第一部長篇小說，上個世紀末由珠海出版社出版。這部小說，以幽默風趣的語言藝術和滾動發展的結構形式，成功地塑造了一組有血有肉的女性形象。

蛾 子

她出生在一個偏僻的山村里，兩歲時父親去世，剛考上高中，母親又迫不及待地改嫁了。從此失去了經濟來源的蛾子，只好到五里鋪白貓旅社打工掙錢讀書。但白貓旅社是一個骯臟的地方，她不久便被一嫖客用五十塊錢買走了貞操。她開始游戲人生了，以至于“來房間送水或掃地時總是有意無意地將裙子提起來。她提得真高，里面的褲頭都能看見”。羅氏家族的長子羅一根，聽說后竟不顧六十一歲的高齡，跛著身子，在給了蛾子一條金項鏈之后，便用一只好腿“像撐船一樣”地將自己撐到了蛾子的床上，并快快活活地占了她一回便宜。但本性勤奮好學的蛾子，并沒因為自己一再失身就走向沉淪。她后來出人意料地找羅一根認了“干爹"，并寄身于羅一根的修鞋鋪，從此和他保持著一種親生父女般的純情。盡管羅一根對這個送上門來的“干女兒”仍存在幻想，但在這個坦城嚴肅的少女面前，最終還是正義戰勝了邪念，他的靈魂經過了一段熬煎之后而走向復活。無依無靠的蛾子，在羅一根的羽翼下，學習更加勤奮，不僅堅持正常聽課，而且還參加了化學補習班，最后以第一名的優異成績，考上了附近化肥廠的合同工，并成為年輕有為的廠長的對象，從此走向新生。蛾子的經歷說明她是一個不肯向命運低頭的女子，從她身上我們看到的不僅僅是遭遇，更多的還是奮斗和成功。

麥 兒

她是一個由自卑走向自強的典型人物。她“雖說是鄉下女子，長得卻像一朵花"。開始時，媒婆想把她介紹給彈花鋪羅二高的兒子羅毛。但是，當羅毛得知這姑娘由于被人強奸已懷有五個月的身孕時，便一口回絕了。于是媒婆又旋即把她介紹給羅毛的父親羅二高。這對已經五十開外的羅二高來說，確實沒有什么可挑剔的。可是，當見到麥兒時，羅毛又為她的美貌所傾倒，于是又厚顏無恥地央求他父親說：“麥兒還是給我吧！”就這樣，麥兒開始就像一個皮球一樣在羅氏父子間拋來拋去。這對麥兒來說卻無所謂，嫁誰都行，只要是個人，是個男人，是個活的男人。反正她身子已經不干凈了。對一個少女來說，還有什么比遭人強暴更掉價呢。這種傳統的貞操觀念，體現在麥兒身上就是一種嚴重的自卑心理。這種自卑心理，嫁給羅毛后則轉化為一種逆來順受的悲劇性格。不幸的命運，并沒改變麥兒善良的秉性。她不僅孝敬公爹，還千方百計護著她肚里的孩子，甚至和羅毛作愛時，也生怕壓壞了。孩子出世以后，她從不把他視為孽種，而是作為一種精神寄托倍加愛護。當她的孩子被人偷走時，她竟哭得不省人事。這些細節，從不同的側面反映了她的善良。同時，麥兒又是倔強的、堅強的。她給孩子取名“仇子”，表明了她要求復仇的心態。當她發現羅毛不可靠，尤其是得知羅毛既是偷她的孩子的人也是強暴她的人時，她不僅毅然和他離婚而且還要親手用木錘打死他！其實，麥兒又何嘗不懂感情呢，她后來主動向一直關心她愛護她尊重她的公爹羅二高表白愛情并與他結為百年之好，就是一個明證。這也是她向世俗挑戰的一個義舉。在麥兒眼里，愛情就是愛情，真正的愛情是沒有附加條件的。能做到這一點，需要見地，更需要勇氣。我們佩服麥兒的這種勇氣。這種勇氣對麥兒來說，尤其難能可貴。

黑 谷

她是打鐵鋪羅三基的媳婦。羅三基的父親臨死時還對羅三基說：“你媳婦不錯，要一個心眼兒過日月，不能心思朝歪處想。”黑谷確實不錯，不僅是鐵匠羅三基的生活伴侶，也是他打鐵時的得力助手。她“是一個牛高馬大的女人，她拉起風箱來勁頭特別大，總是拉得打鐵鋪爐火熊熊，總是拉得打鐵鋪生意興隆”。她愛她的丈夫，生怕失去了他，所以，當羅鐵匠請來一個女青年替代她拉風箱時，她堅決要求辭掉，并說：“還是讓我自己拉風箱吧，我愿意拉風箱?！彼敢饫L箱他也不叫她拉。她的丈夫最終還是請來了一個又一個“拉風箱”的，而且都是清一色的好看的女孩子，最后又一個一個地輪換著代替她上了羅三基的床。她開始即表示了強烈的反抗，踢過他們做愛的房門，打過第三者的耳光，罵過羅三基的爹娘。但她最終還是敗下陣來，眼巴巴地望著情敵和她的丈夫眉來眼去，無可奈何地聽著那些娘們和他丈夫做愛時發出的快活的呻吟。但對黑谷來說，忍氣吞聲是暫時的。黑谷畢竟是黑谷。當她發現羅三基走馬燈似地換女人時，她很快把仇視情敵的感情轉移到了羅三基的身上。她覺悟到自己和那些玩弄之后又被拋棄的女孩子們一樣都是受害者?！昂诠阮D時變了一個人。她兩步跨到床邊。她把一只手伸到了枕頭底下。她一下子摸出了她的那把水果刀?！比缓蠛湍切┍缓Φ墓媚飩円黄穑昧_三基玩夠了女人熟睡之機，一齊動手，不僅用刀割掉了他的“肉棍”，還把水果刀插進了他的胸膛。這就是黑谷，既柔弱又剛強，既多情又殘酷。她是羅氏家族中一個富有個性的媳婦。

墨 竹

她也是《五里鋪》里一個不容忽視的人物。要不是街上突然來了一個溫州的理發師，她丈夫羅四丁經營的剃頭鋪也許不會那么快就走向倒閉。她更不會背叛她的丈夫而投到那個溫州人的懷抱。這一切好像都是天意。她性格開朗，為人正直，富于幻想而又正視現實，浪漫里透著幾分天真。當她發現溫州人剪出來的頭的確很好看，又整齊又瀟灑，像是畫報上登的發型時，就朝那個溫州人“投去了兩道欽佩的目光”，并且出面把他請到自己的剃頭鋪里合伙經營，使羅家的剃頭鋪由衰落走向振興。但女人是禍水。漂亮女人尤其是禍水。最后的事實表明，挽救羅家剃頭鋪的是墨竹，葬送羅家剃頭鋪的還是墨竹。真乃成也墨竹，敗也墨竹。應該說墨竹請溫州人來幫工純粹是為了她家的生意。請溫州人的當天，墨竹還專門買了兩根牛鞭，因為她曾聽人說，外地人都喜歡吃這玩藝兒?？梢娔翊偷恼\意，也說明她是個天真無邪的女人，否則，做工作恐怕她也不會買那玩藝兒待客。問題是時間可以改變一切，不久，他丈夫早就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就在他丈夫不在家的時候，墨竹在那個溫州人的誘惑下最終上了他的賊船，并從此陷入情網不能自拔。但她骨子里還是深愛著羅四丁的。要不然，羅四丁因捉奸割溫州人的耳朵而坐牢時，她決不會以同他離婚作代價，敦促溫州人撤訴，救他出來。這個女人真是太復雜了。最單純的女人常常也是最復雜的女人。她是單純的也是復雜的，反之亦然。但最終她還是和羅四丁離了婚而和那個溫州人結了婚。這是一個不可改變的事實。這個事實足以說明靈與肉在她身上的高度統一。

羅五梅

她是羅氏五兄妹唯一的女性，排行老五，是貫穿這部小說的主人公之一。她的父親臨終時說：“五梅，你就開縫衣鋪吧，你媽縫了一輩子衣服，還把手藝傳給了你，你一定得把這門手藝傳下去！五梅呀，最叫我放心不下的是你的婚事，這事你千萬要慎重，最好找一個忠厚人！”遺憾的是羅五梅后來沒能遵照他父親的遺愿來安排自己的命運。她不僅沒守住縫衣鋪，而且成為婚姻上的失敗者。她既忠于事業.又忠于愛情。她熱愛縫衣，甚至以情感作代價來捍衛縫衣鋪，正是她勤勞、樸實、安分守己的人品體現。所以，當她的“羅記縫衣鋪”被被分守己的人品體現。所以，她發現溫州入她的丈夫李發青強行換成“布匹商店”時，她除了淚水漣漣以外，更多的還是抗爭。然而，當縫衣鋪和愛情的矛盾激發到不可調和的地步時.她又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愛情。這說明，在羅五梅的心目中，愛情高于一切。她忠于愛情、珍惜婚姻，在她身上閃耀著傳統美德的思想之光。盡管周正腳踏實地愛她，她也對周正有一種特殊的感情，但是在她看來，這種感情只是一種兄妹般的手足之情，純潔得不能沾半點兒塵埃。而她對李發青投入的則是另一種情感，那才是所謂的男女之情。正因為這樣，所以，周正一再向她釋放愛情信號，她卻無動于衷，并用側面替他物色媳婦的方法來拒絕.她后來雖然與周正也有過曇花一現的婚姻，但那只是一種短暫的感情寄托，而且還摻雜著很重的感恩成分。當失蹤后的李發青重新站在她面前時，她便斷然解除了與周正的婚姻，并企圖與她的前夫破鏡重圓。可是這時候已經發跡的李發青并不愛她，他之所以要挽回這段婚姻，只是為了“爭一口氣”。至此，對待愛情嚴肅認真的周正和對待感情不負責任的李發青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原來她所追求的目標并不是一個“忠厚人”。這時候的羅五梅，恍惚從惡夢中醒來，她忽然發現她的丘比特神箭偏了方向，真正應該射中的還是忠厚得近于樸拙的周正！但是似乎晚了。我們只能向她聳一聳肩膀——除了遺憾還能有什么呢？

上述談到的五個人物，與《五里鋪》羅氏家族五個生意鋪的興衰密切相關。她們在《五里鋪》這部長篇小說中均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除此之外，作家筆下的胡蝶、鄭媽、白瓦、紅葉、黃鳥等女性形象也都栩栩如生，呼之欲出。這里就不多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