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一壺月光

孫荔

夜，靜悄悄的。

一輪明月緩緩地升起，旁邊幾朵輕云如羽毛般，月輝輕輕灑在大地上，夢一般柔軟無聲。幽幽的月光，如水般輕柔，好似那水墨畫里清幽溫婉的女子，讓人莫名地憐愛。月色，總是這般惆悵，似盈盈秋水的清冷，像女人微蹙的眉，惹起連綿的清愁。

繞過一棵大樹，月光漫過來，一片清涼落滿身，這時，地上的月光像秋霜。我一個人在月光下走走，感受一份寧靜的安然，忽然有了一種感動，好久沒見過如此美好的月光，還有這月光下的心境。真想借一壺月光煮茶，兌入一兩清風，兩片白云，三滴清露。

想起小時，母親在如豆的燈光下，不輟地勞作。那時的我們，只知月光下最好玩，幾個不懂事的孩子，在熠熠月光下捉迷藏、抓羊羔，跑來跑去，乘著月光，像飛翔一樣長出翅膀，直至月上高頭……銀汁一樣皎潔的月光照耀大地，不知名的蟲子在樹蔭下叫著，吱吱，絲絲，像一首優美的夜曲。月光下的小動物，一個個都不動彈，安靜地嗅著月光。月光對我們來說是親切溫暖的。

一只灰貓，紳士般，邁著輕盈的步伐，走在屋頂上的瓦上。月光，落在它面前，灰貓看了一眼碎銀的月光，然后一轉身，一縱跳到另一個屋子的瓦上，轉眼消失在月色里。

難忘林中望月，絲絲縷縷的月光從葉隙間篩落，迷離而斑駁。樹上頻頻傳來鳥鳴，想必月光太亮了，照的它們無法安眠。一縷風掠過，樹梢微微搖動，搖落的月光，飛花一般。月光在蒼穹下優美地舒展著，有一種純美，置身于這樣的月色里，真想做一個遠古的夢。

如果說太陽像一個粗獷的漢子，那么月亮就像嬌柔的女子，含情脈脈的望著你，既便浮躁張狂的人，也會在她面前變得安靜起來。溫柔的月光，像霧又像紗，薄如蟬翼。我在想，到底怎樣高明的畫家，才可以把這月光畫下來，在潔白的宣紙上，墨潑多一分則太暗，少一分則太亮。

月輝像霧一般浮著，看那光與水的交融，感受那天與地的相接，心漸平靜，慢慢舒展擴大，仿佛將天地容納其間，世界變得空靈。月光下，想起《二泉映月》，想起阿炳，破衣爛衫踽踽獨行，石板路上人影瘦，淡淡月光下，墨鏡后漠然的雙目，誰也無法猜測，他凄風苦雨的靈魂，藏在鏡片后想些什么。生命的過程之于他，不見得比一般纏綿悱惻的樂曲，更為冗長拖沓，那支叫做《二泉映月》的曲子，在理想與世俗之間的天平上，能得出怎樣的比較或評判？流水中回望那天邊的月，照徹古今愁，寒泉映月，化作高山流水……

《漢宮秋月》那般哀婉凄絕，短促的休止和頓音流露出一種寂寥清冷的意境。仿佛聽見清冷的宮墻內，寂寞幽怨的女子一聲聲嘆息，獨自徘徊在凄清的月色下、竹林里，任露水浸透一顆無人問津的心。

李白《月下獨酌》：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下獨飲的寂寞中，想像“對影成三人”的熱鬧場面，更顯現了詩人的寂寞和孤獨。傳說李白最后是醉中赴水捉月而死的。傳說雖不可靠，我們卻愿意相信這是詩人最后的歸宿。

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從天空瀉下，把黑夜調成銀白色。我伸出一只手，瞬間月光便落滿手掌，我想抓住它，掬于手心，可是剛一纂住手，手中便什么也沒有了。我張開雙臂，想把月光擁入懷中，可我除了抱住我自己，便什么也沒有抱住，內心不由蕭然，想人生攥的某些東西也是如此。

一輪明月掛在蒼穹，照著蕓蕓眾生，也照見人們的內心。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片明凈的月光，正所謂“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云萬里天”。

月光如水水如天，月光是如此之美，當“庭下如積水空明”時，你我皆可做個賞月閑人，看安靜的月光，以清涼浮躁的靈魂。惟江上清風與山間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因為，這世上所有的美麗都飽含愛意。

人的一生，能有幾個清心望月的夜晚，沐浴著這清涼的月光。生命原是要不斷地受傷和不斷地復原的過程，面對亙古不變的月光，原來，生活可以這樣的安寧和美麗，不由愛上這月光下的禪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