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悶

米粒

“一口悶”是喝酒的一種形態，一口把杯中的酒全部喝掉（英語drink it all in）。美劇《生活大爆炸》里就有這樣的狀況，雷納德的媽媽，一個心理學神經系統專家來探望兒子，卻在酒吧里先喝多了，drink it all in之后那媽媽興奮而晃蕩地嘎嘎樂了起來。

一般來說，杯子不大的小酒盅和度數不高的小酒很適合一口悶，像南方的米酒、日本的清酒，燙得熱熱的，倒進牛眼小盅里，仰脖一口喝下，樣子豪邁，酒不傷人。但是，但是，到了哈爾濱，有人勸你一口悶的時候，往往都是酒杯過大、酒度數過高，甚至一杯就能把人給悶倒了。

一口悶若發生在食物上卻多是過癮而無害的。比如，新拍的電影《奔愛》的第一段故事，彭于晏演的男主角馮裕健去日本學做壽司，學了六年才學到擦竹葉和捏飯團，還要再學四年才能做出一個魚生壽司。章子怡飾演的女主角蘇樂琪前去和馮裕健分手，在馮裕健學徒的壽司店里，老板給章子怡做了手捏魚生壽司，馮裕健教蘇樂琪吃壽司的方法，先把壽司翻轉45度，筷子夾起，蘸醬油，只能用魚生的部分蘸醬油而不能把醬油蘸到米飯上，然后，嗯嗯，重點來了，要一口吃下去，全部放進嘴里，一起嚼，體會魚生和米飯的融合滋味。不去說電影的好壞，只是說這個細節還真是地道的吃魚生壽司的方式。巧合的是，剛好在上映前不久的一次日式料理聚會上，我也是這樣教別人吃壽司的，我們吃的那個壽司是壽司卷，上面是蟹籽，先用筷子蘸一點醬油，把醬油滴在蟹籽上，然后把壽司卷夾起，全部放進嘴里，一起嚼，體會蟹籽在口中的小爆炸帶出的味道和米飯和紫菜皮的交融。所以，壽司的大小一定要適口才好，做壽司的大廚必須面對面地對著顧客，不僅要教顧客怎樣吃壽司，還要迅速判斷出面前這個人一口能吃下多大體積的壽司，這也是壽司之神的神奇之處吧。小女如我，嘴雖然小，卻可以張得大大的，哈哈哈。

法棍面包+鮭魚子+洋蔥粒+酸黃瓜粒的魚子法棍一口悶。法棍面包斜著切片，切出一厘米厚的橢圓形，比較窄的一頭正好能整體放進嘴里，有魚子的日子是幸福的，吃的時候最好不要去思考鮭魚子黑魚子還是什么魚子是什么，不要給自己在心理和道德感上找別扭，洋蔥、酸黃瓜都切成鮭魚子大小的碎粒，鮭魚子、洋蔥、酸黃瓜都是三四粒，放在面包片的前端，把這個豐富的前端放進嘴里咬斷，然后一起嚼，不怕用力，法棍面包的勁道、鮭魚子的爆破、洋蔥和酸黃瓜把腥味掩蓋把魚子提香，可以發出貓科動物般滿足的聲音了。很多年前，有朋自沈陽來，彼時，中央大街上的華梅西餐廳還沒有被游客占領，那姐姐特意點了魚子醬，說是醬，其實是用鹽腌制的整顆的鮭魚子，她教給我的吃法，那以后我把此法傳給很多和我共食過魚子的人了。今天，不知道沈陽姐姐是否還如我一般，仍然enjoy魚子法棍的前端。

生菜+米飯+土豆泥+雞蛋醬的蔬菜飯一口悶。這是東北菜包飯和日式飯團的變體。手心里抹一點色拉油，薄薄的一層就可以了，捏飯團，兩三個骰子粒大小，放在餃子皮大小的一塊生菜葉上，在加同等大小的土豆泥和一點雞蛋醬，用菜葉把所有包容物包攏或者卷起，一起放進嘴里，吃之。如果在菜葉里再加一點蔥絲、洋蔥絲或者在生菜上再鋪一個紫蘇葉，這個飯菜一口悶都會有不同的風味。飯團可以一起多捏一些，放在盤子里。飯團的松緊不僅決定了這個蔬菜飯一口悶的口感，甚至決定了味道，是的，就是味道！！！捏得緊緊的飯團和松松的飯團吃上去仿佛不是一種食物。土豆泥在土豆蒸熟壓泥的時候，要加一點少少的鹽和黃油，這點鹽和黃油會使土豆泥變得順滑香濃。雞蛋醬可以用小辣椒、東北醬、黃醬、豆瓣醬來炸雞蛋醬，做法以前在專欄里專門寫過。

至于金圣嘆的“花生米與豆腐干同嚼會有火腿味”我真嘗試過，真的沒有找到火腿的味道。可能是因為雖然看上去是三種食物的變量，但實際上豆腐干和火腿都有很多種，花生不過生熟之分，所以，究竟是哪一種豆腐干和花生一起嚼能吃出哪一種火腿的味道來也是排列組合的大數據。我最后想法是，想要找到最好吃的一口悶還需要自己實踐，其實，不論是壽司、魚子法棍還是蔬菜飯的一口悶都有自己的變化空間，而所有的美味其實都是個體實踐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