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媛
陳曉卿擔綱制作的《風味人間》播出已有一段時間了。播出前,他親自站臺吆喝:片子不難看。果然,不負眾望,豆瓣評分9.4。還不用到美食部分,千羊奔騰的開場畫面,就震撼了你的眼球。
更何況,這是陳曉卿的拿手好戲。他曾經憑借自然類紀錄片《森林之歌》獲得金鷹獎“最佳紀錄片獎”,自然和現實類紀錄片是他的最愛,美食只是他的愛好之一。
在4k的高清鏡頭下,無論是遼闊無邊的草原、翠綠欲滴的山川、細雨纏綿的江南,還是彩霞映照的天空、沾滿露珠的荷葉、裊裊升起的山間煙霧……《風味人間》都拍出了一種極致的美感,讓人心曠神怡、心神向往。
這些波瀾壯闊、大開大合的畫面,極大地凸顯了美食紀錄片的高級感,也為接下來出場的美食,描上了一層瑰麗的色彩。
于是,你剛感受完徽州人民傳統的小作坊式制作后,畫面馬上一轉,來到了西班牙伊比利亞半島。火腿是西班牙的大硬菜,制作的每道程序都要經過精確的科學控制,甚至連切火腿也成為了一門精彩絕倫的行為藝術。
如何形容美食,中國文化的用詞高深莫測,“香甜可口”“入口即化”,看上去挺美,實則讓人不知所云。懂美食的陳曉卿不愿意這樣的含糊,他用超微觀攝影向你生動地呈現——
馬肉如何在極端嚴寒的條件下迅速凍結保鮮:鹽如何滲入進肉里,最后風干結晶:當纖維物質蟹肉殼遇上酸性物質醋時,又是如何“虎軀一震”,瞬間展開。
總之,這是一部風味十足的紀錄片——
然而,短暫的震撼之后,那一幕幕精致的畫面,有如浮光掠影,轉眼即忘。難道我們同大多數苛刻的食客一樣,經過各大美食片的密集洗禮后,已經審美疲勞、鈍感不愛?
在《風味人間》里,你很難看到人和食物在微觀層次的情感互動。人的作用,大多限于尋覓和制作食物的動作展現,密集鋪排的美食鏡頭,擠占了人物個性發揮的空間,也自然容不下情感的緩慢流淌。
在這里,美食極大地沖擊著人的視覺,生活則被晾在了一邊。
所以,你不知道,一頓熱氣騰騰、肥美鮮嫩的羊肉大餐,對于牧民的具體意義;
不了解四川瓦屋山夫婦倆為何要開山劈路,露宿密林,進行性價比不高的勞動;
不清楚塔克拉瑪干沙漠的阿布都夫婦,為何為了采集巴楚蘑菇,連孩子的三餐都顧不上;
也不知道,對于子承父業、每日捕撈自己都懶得吃的大閘蟹的荷蘭男孩來說,這樣的生活意味著什么。
我知道我是來看美食的,但食物就像忠實的信使,誘惑著我去窺探背后各色的生活姿態。當我看不到時,就會覺得少了點什么。
陳曉卿曾說過,地球上不缺的是鋼筋水泥的都市,缺的是人間煙火,他曾這樣形容過:
“桌子支在院子里,旁邊路燈桿上貼滿了租房小廣告,創文的橫幅打著卷兒,知趣地纏在國槐的枝頭,晾曬衣服的居民不時從身邊穿過……我喜歡在這樣的環境里吃東西,微風過處,偶爾飄落幾片秋天的葉子,空氣里彌漫著酸筍的味道,這是迷人的人間煙火氣息。”
只是,如果美食片里的人只剩下了物理空間上的移動,沒有與食物產生足夠細膩的火花碰撞,煙火氣又從何而來呢?
別看吃貨們整日嚷嚷著說要看吃的,不要看人。但他們最愛的,還是自己生活的影子,味覺的記憶,好讓自己的情感有一個可以安放和寄托的地方。
太高級的《風味人間》,已經不是我的人間。久居水泥森林里的我們,更想以美食的名義,去看到遠方不一樣而又無比真實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