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底為了什么學習

□ 許 崧

女兒剛剛過了9歲生日。她非常期待長大，因為長大意味著可以喝咖啡喝酒，看任何電影，無休止地玩iPad，做許多現在不讓做的事。禁忌總是帶著誘惑的，雖然她并不清楚那些不讓做的事情到底意味著什么。

于是試著跟她討論大人和孩子的不同，然后發現，成年人都更注重結果，而孩子們都很善于感受過程。他們似乎都不在意結果——一個下午玩得很開心，并不關“結果”什么事，甚至根本都沒有什么“結果”——這我以前倒沒想過。成年人的思維方式是另一種類型的：去健身房是為了減肥，努力工作是為了賺錢，交際是為了投資未來，為更長遠的發展做儲備。我們習慣于追求一個結果，并且擅長于為了結果而安排步驟組織資源步步為營。并且，因為結果是一個明確的目標，過程變成不得不忍受的事，于是為了減少過程而發明了一個叫“效率”的東西。效率，多有用啊：盡量少地投入，盡量多地獲得，盡量找到捷徑，盡量少走彎路，讓我們的人生最終能獲得盡量高的性價比。

所以，沖突是顯然的。一群只在意過程的人，被另一群人逼著去追趕結果，大家都難免不快樂。很多人認識到了問題，試著改變，于是對新教育就有了很多期待。這種期待在大理尤其明顯。大理這里，不知是何道理，做新教育的很多。

教育對每個家庭都是大事。TED演講排名第一的就是關于教育的(非常推薦)，說明這不僅僅是中國的問題，全世界吃飽了肚子的人民都一樣。

這是時代逼的。很多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說了也不相信的事情，正在發生著。很多“好嚇人”的事情，就像一片片拼圖，讓我們漸漸能拼出一點未來的樣貌來。正是那些逐漸顯現出來的并不完整的未來，讓很多人意識到，很多事情就要變了。過去我們說“四個現代化”的時候，對它實現以后的樣子是很興奮的，而這次我們并不知道我們是否會喜歡那樣的未來。曾幾何時駕駛員在中國是個很稀缺的高技術工種，如今已然是普通技能，現在百度宣布量產無人駕駛汽車，等于大聲告訴我們這將會是無用的技能。十年前，蘋果帶著我們走進智能手機時代，誰能想到十年后中國的電子支付能成為全球標桿?以史為鑒，誰還能把握10年以后的中國以及世界的樣子?

這讓父母們非常困擾。教育原本是讓孩子們對將來有所準備，可如若將來如此這般眼花繚亂，我們還能怎么辦?有誰能知道該怎么辦?這才是“新教育”最應該回答的問題：孩子們到底該為什么而學習?史上第一次，“學以致用”成了一個可疑的命題。不知道會是什么“用”，自然也就沒法判斷該“學”什么了，對吧?

早想明白這一層，早解脫。話說回來，這不才是真正的解放嗎?因為學習是為了拿來“用”的，多少人因此學了自己并不感興趣的科目，做了自己并不喜歡的職業，一輩子。當一個人內心的喜歡和“有用”產生沖突時，我們都知道贏家往往是誰，只有少數幸運者從事著自己夢寐以求的職業。

反正看不清未來的模樣，只知道巨變的灰犀牛正帶著一團煙塵趕來，那還有什么放不下的?反正學什么都可能會沒用，只知道一切被取代只是時間問題，那還有什么可糾結的?何不趁此機會，讓孩子們盡情去學喜歡的東西?以我的經驗來看，學喜歡的東西，大家學起來可快了。

擰著謝耳朵的耳朵讓他去學鋼琴油畫，拽著達利的胡子要他去做化學家，都是人生級災難。而如果一個孩子找到了自己的熱愛，不僅能不受阻撓地全情投入，還能得到各種支持，應該大家都能很痛快吧?

真正的難度在于是否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的真心所愛。很多人的生活中只有消遣沒有癖好，是缺了這點“愛”。這樣的人生也可以平順美好，但總是缺了點“過癮”。我不甘心的。我希望我的女兒能有個“過癮的人生”。她的一切學習，都應該服務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