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中國古代的“葵”

席芬

摘要：葵在中國古代是主要的蔬菜，而不是今天我們所說的向日葵，文中列舉了各種古籍中對于葵的記載，同時對向日葵引進中國做了簡單的闡述，目的在于澄清一個錯誤，即把向日葵同我國古代所說的葵混為一物。

關鍵詞：葵；蔬菜；向日葵

向日葵，不是我國古代所說的葵，葵在古代不是花朵，而是古時候最重要的蔬菜。談起菜蔬，真正的上古中國菜蔬今天為人所熟悉的恐怕就剩下韭了，而一些古代大名鼎鼎的菜蔬今天幾乎不為人知，《詩經》里提到的132種植物，其中作為蔬菜的就有20余種，隨著時代變遷，其中部分品種已退出蔬菜領域。作為古蔬之王的“葵”，命運也許真的是凄楚的，曾經的百菜之主，上品珍肴，湮沒在歷史洪流過后的荒野里，無人問津。

在《現代漢語詞典》中，“葵”指某些開大花的草本植物（錦葵、蒲葵、向日葵），這個義項與“葵”在古代的意義相去甚遠了。《漢語大字典》中對葵的第一個解釋就是葵菜，又名“冬葵”、“冬寒菜”，錦葵科。二年生草本，葉腎形至圓形。夏初開淡紅色小花，常簇生葉腋。嫩梢、嫩葉作蔬菜，種子、全草入藥。這里指出了葵的本義就是蔬菜，葵類植物很多，大多可供蔬食。第二個義項就是滑菜（即含粘液菜）的泛稱。清吳其浚《植物名實圖考·水草類》：“古人於菜之滑者多曰葵。終葵，葉不似葵，其滑同也。二物處水而滑，故名易淆。”晉代張翰“見秋風起，思吳中菇菜、莼羹、鱸膾”的莼菜。莼菜與葵，形態和生態都沒有相似之處，叫它做鳧葵，大概是煮熟以后，與葵同樣柔滑，而且又是水生之故。

葵作為蔬菜，最早記述見于西周至春秋中葉的《詩經·豳風》：“七月亨葵及菽”，說明葵早已被人們蔬食，并已很普遍。《爾雅》：“蔠葵，蘩露”。這里的蔠葵因與葵煮熟即滑的特點相同，所以歸為葵類。《古樂府·長歌行》：“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當我們把那些“青青”當作向日葵的時候，我們已經離傳統非常遙遠了，前半句寫出了葵在園中生長情況。許慎的《說文解字》也收錄了葵字，“葵，菜也。從艸，癸聲，彊惟切。”《左傳·成公十七年》：“仲尼曰：‘鮑莊子之智不如葵，葵猶能衛其足。”晉杜預注：“葵傾葉向日，以蔽其根”。這就是說葵有傾葉向日不使太陽曬于其根的本能。“衛”是保護、保衛的意思。足指葵根，人足居人體之下，植物的根亦居體下，故以足代指根。像葵這樣的植物，莖直立，從下到上，都生葉片，葉片向日傾斜，影子便照到地面，遮住莖的基部。不過，多數植物都是這樣，只是古人特別注意到葵的這一習性罷了。由于葵的葉片總是傾向太陽，古人便認為葵與太陽有特殊的關系。又如《淮南子·說林訓》有云：“圣人之贊道，猶葵之于日也。雖不能始終哉，其鄉（向的意思）之者，誠也”。東漢高誘注：“鄉，仰也”。這里以葵傾葉向日比喻圣人對道的仰慕和忠誠。后來，曹植也說：“若葵藿之傾葉，太陽雖不為之回光，然向之者誠也。”（藿，豆或豆葉），還有杜甫的詩句：“葵藿傾太陽，物性固莫奪。”后人也根據葵向陽的特征，把這些“葵”都理解解釋為“向日葵”，但我想并不是我們今天所說的向日葵，而是葵菜。

北魏賈思勰的《齊民要術》是我國第一部具有歷史意義的農學著作。其書“蔬類”的第一篇就是“種葵”，記述了葵有紫莖和白莖兩種，有大小的區別，并且詳盡地記述了種植栽培葵菜的方法，象如何在春天畦種澆地，如何在臘月汲取井水實行“冬灌”等等。其中甚至說“一 升 葵，還 得 一 升 米”。意 謂一升葵，可換得一升米。宋朝羅愿的《爾雅翼》曰：“葵為百菜之主，一歲可三種”。

元代王禎《農書·卷八》：“葵，陽草也……，其菜易生，郊野甚多，不拘肥瘠地皆有之，為百菜之主，備四時之饌，本豐而耐旱，味甘而無毒。……子若根則能療疾，咸無棄材。誠蔬茹之上品，民生之資助也。”從這些資料我們都可以看出，葵在當時是一種主要的并不可或缺的蔬菜，同時還有作為藥物的功效，這都是向日葵所沒有的特點，對當時的人們來說是再重要不過了。

明朝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稱葵為滑菜，露葵，并指出：“言其性也，古者葵為五菜之主”，“古人種之為常食”。但已經將它列入草類，壓根兒不承認它是菜了！葵的敗落可能是因為后來全國普遍種植了大白菜。大白菜取代了葵。成為“菜之王”了。甚至葵這個名字都被別人奪去，大家都知道葵花，而不知葵為何物了。

清代狀元中有個植物學家吳其浚，留意各地物產豐瘠與民生的關系，依據耳聞目見，輯錄古籍中有關植物的文獻，寫成了《植物名實圖考》和《植物名實圖考長編》這樣兩部巨著。他的著作是我國十九世紀植物學極重要的專著。直到現在，西方的植物學家還認為他繪的畫十分精確。吳其浚在《圖考·卷三》中曰：“考唐宋以前，園葵諸作，皆述其烹飪之功，而物狀亦備”，并指出：明清以來尚有不少之人植葵菜并食用之。作者在湖南曾擇菜圃種葵二三畦，“終歲取足”。他用很激動的語氣，幾乎是大聲疾呼，說葵就是冬莧菜。那樣激動，是為葵鳴不平。就是說：葵本是菜中之王，是很好的東西；它并沒有絕種！它就是冬莧菜！

冬莧菜在四川、江西、湖南等省還有種植，另外在朝鮮半島也還有種植，據說汪曾祺老先生當年讀《十五從軍征》，其中寫道一位十五歲從征八十歲解甲歸田的老兵返回故里的悲涼感受。他看到的是荒蕪了的家園，“兔從狗竇入，雉從梁上飛，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于是他“舂谷持作飯，采葵持作羹。費飯一時熟，不知貽阿誰。”這里的以葵‘作羹”，也即烹葵作成湯菜為意思。這里的“旅”字，是無人播種而野生的意思。（《后漢書·光武紀》李賢注：“旅，寄也，不因播種而生故曰旅。）“旅葵，即野葵菜。汪老對“采葵持作羹”這句心生疑竇，直到在武昌見到古書中的“葵”才了卻了一樁心事。

我們今天所說的向日葵原產于北美洲，在哥倫布（約1451 一1506）發現新大陸之前，世界上其他地方沒有此物，也無關于它的文字記載。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航海的西班牙人在秘魯和墨西哥發現了它，驚奇地稱它為“上帝創造的神花。1510年，向日葵才被引進歐洲，并被作為一種觀賞的花卉植物開始種植在西班牙的馬德里植物園，后來又漸漸傳播開去。大約在明朝時從南洋引入中國，如今所知最早記載向日葵的文獻為明朝人王象晉所著《群芳譜》（1621年），該書中尚無“向日葵”一名，只在“花譜三菊”中附“丈菊”，原文如下：“丈菊-名本番菊-名迎陽花，莖長丈余，稈堅粗如竹，葉類麻，多直生，雖有分枝，只生一花大如盤盂，單瓣色黃心皆作窠如蜂房狀，至秋漸紫黑而堅，取其子中之甚易生，花有毒能墮胎”。“向日”之名，見于文震亨《長物志》（約1635年左右），因其“向陽”之性，與中國固有的“葵萊”之葵相似，可能就名之為“向日葵”、“望日葵”、“葵花”了吧。正因為二者都有“向日”之性且都以“葵”為名，所以后人把二者混為一物。

隨著這個昔日族長的光輝的覆滅，它所統率的輝煌家族的名字，如今抵不上一株陽光下閃爍著金光的向日葵——她與歷史上的葵家族幾乎毫無瓜葛，卻自清代以后生生替代了整個葵王朝的名譽。但明代之前向日葵還未引進中國，在此以前，有關葵的種種記載，都與它無關。我們如果把這些記載轉嫁到向日葵身上，那是不正確的。所以，用向日葵來解釋古詩文中的“葵”字，看來應是一種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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