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到山里去（散文）

閉宗持，廣西靈山縣人。中學高級教師。欽州市作家協會會員，廣西靈山縣作家協會副主席、秘書長，廣西小小說學會會員。部分作品入選《2017中國精短小說年選》《廣西微篇小說精選》。

更年期的煩躁，惱人。看什么都不順眼。

一個小縣城，街頭巷尾，早早晚晚，唱唱跳跳的，許多人瘋瘋癲癲的樣子。躲到鄉間也一樣，連那些農村大叔大媽也是的，張著大口，還開著高音喇叭，說是唱歌，還不如說是哭歌喊歌。恃其多了錢，穿得花花綠綠，沒有一點品味！

我還自知，再躲到別的地方去。幸好還能步行，還可以爬山。初秋早晨，清風習習。再經過那已經出名的白麓泉，聽到潺潺的水聲，那泉上高大的饅頭樹，藤蔓纏繞，順便拜訪了。哇，從樹干到裸露的樹根滿是饅頭果，一簇簇一堆堆的長，大的有常吃的包子大，深紅深紅，小的有母牛乳頭那么小，嫩白嫩白的。摘得一只大紅饅頭，扒開，里面滿是紅潤紅潤的瓤，還有晶瑩剔透的饅頭糕，忍不住吃上了，像剛做好的豆沙，清清爽爽的。想到了當年，曾經用它充饑。

當時饑餓是常態。生產大隊，幾百上千人，一把火，山頭光禿禿的了，幾經奮戰，變成了耕地。南方農人常種的作物，木薯、紅薯、芋頭、黃豆、飯豆，長滿山間麓肚。特別是旱稻，不是水稻，當時感覺是一種創造發明。稻子種山上，早期雨水多，生勢旺盛，可到了收成，一把稻禾，沒有幾粒長米的，幾乎都是秕谷。集體勞動沒有星期天，只有星期七。每年沒有幾天休息。可到頭來最低工分日值曾經是兩分錢，只能買到一小盒火柴。種出的雜糧每家每戶可以分到一小堆，可稻谷就少得可憐，木薯粥、番薯粥、芋頭粥，不是新發明。那些整天勞作的人，從沒知道飽飯是怎么一回事。到現在我餐餐吃得脹脹了，還是想吃，又不敢吃得太多。難事真多，當年想吃能吃，可沒得吃；現在能吃有吃，又不敢多吃。

那時倒是得到那潺潺溪流的好處。坑坑洼洼，魚蝦真的不少。不說截流戽水，就是徒手摸抓，一頓飯功夫，大魚小魚，可有三兩斤，沒油沒鹽的，鍋里姜片一擦，可煎可煮，不會粘鍋，吃到怕，魚腥味至今猶存。所以我工作之余從未敢去釣魚，就怕那味。

現在村里人也注意到了環保，在村頭村尾插上個大牌：“江里已經投放9988元的各類魚苗，封江育魚，不得電魚，不得毒魚，不得炸魚，否則，罰款五千元！一年后，歡迎垂釣！”時間是一年前的了，聽說他們也真沒違規的。確實現在看到，嘩啦啦的水流，一斤幾兩的鯉魚、草魚、羅非魚、塘角魚還真不少，得意地游來游去！幾個小屁孩，在鬧著玩。釣魚，魚上鉤了，又放生。嘻嘻哈哈的，很過癮的樣。

到了這把年紀，就喜歡由這想到那，容易忘記正在做什么。回想過來才意識到是要登山。

順著小路上，滿山是人工松樹林，長成一行行，一列列，規規矩矩，連樹丫也那樣，有原則地交錯，做事很有規則。一陣風來，沙沙呼呼地響，此起彼伏，松濤勝比海濤，沒有咸腥味，有的是山野的清香，伴隨著畫眉鳥鳴唱，是醉美的感受！

南方丘陵地帶，山不是很高，在山頂，可望到靈城樓宇，幾十層高的大樓連接藍天。

1950年代出生的我，幸好能搭載時代的末班車，能拿出大屏手機，一開機，唉，怪了，怎么顯示有WLAN可用？感到納悶了，明明遠離城鎮農村，連電也沒有。記起這曾經是一個古戰場，還有戰壕的輪廓，曾經挖出銅鼓。仿佛銅鼓一擂，千軍萬馬在拼殺。還有栽樹時挖出新石器時代的工具，刮削器、石斧、石鑿，沒有多的考究，說不準是人類文明的發源地之一。

再問問度娘，知道樓宇周邊，曾遭日本軍的蹂躪。《救亡日報》記載，日軍抓到的婦女分三等，20歲以下為一等，20到30歲為二等，30歲以上為三等。一等屬軍官，二等屬士兵，三等屬偽軍漢奸，當眾……人民的反抗，靈城遭到大轟炸，靈城房屋倒塌，橫尸遍地，還有炸飛下來的人、狗、雞的殘肢。還留下幾百個大彈坑，慘況不宜直說，不堪回首，心憋得慌。和平來之不易！

我還是喜歡寫寫美景，書書感慨，盡享晚風的涼快。世俗是何物，一概全無。大自然里，我好自在。

有點困了，選一棵大松樹，靠樹坐下，幾個哈欠，不覺進了夢鄉。看見鄉間小閣樓和綠樹相襯，村民斯文得體，聽到高低起伏、持續和諧的歌聲。

一覺醒來，看到了一番別樣的夜晚。月亮毫不吝惜，是一盞高燈，給我照著下山的路。蜜蜂休息了，鳥兒安寢了。山麓里的夜卻沒靜得下來。幸好我有在深山老林里呆過的經驗，沒人陪伴在身邊，也不會擔驚受怕。那里沒有傳說的怪獸，卻也有山貓、野貍、野豬出沒。

遠處時不時傳來各種駭人的奇響，卻又不知何物發出的怪異的聲音。僅能聽清的是“阿喔哦嗚”的，是貓頭鷹重度的呻吟。

近處窸窣作響，長蟲友好地從腳面滑過。不是這里就是那邊，“唧唧唧嘟嘟嘟”，不是蚯蚓在說話，而是蟋蟀在聊天。不管是野豬還是長蟲什么，只要沒受到傷害，從不會主動攻擊人。

走到那白鹿泉旁，在那光滑的大青石頭上坐會兒。肚子一陣咕咕叫喊，忙拿出干糧，幾捧泉水，與干糧幾番安撫，肚子再沒發聲。扣緊了衣衫，一面返回，一面靜思，追憶大山里的故事。

責任編輯 寧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