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雪是近年來海南青年作家中極為醒目的一顆明星,當年輕的作家們尤其女性作家們還沉迷于愛情與青春的憂傷吟唱的時候,她已經悄然脫身并且迅速跨步進入一種更為寬闊的關乎生命與心靈的思想性寫作。尤其近年來,她以噴涌的狀態創作了諸多日趨成熟的小說,如《煙火蕩漾的告別》《拿來,酒瓶》《道具燈》《澳門的羽毛》等等,這些文學書寫中的海島熱帶風情、邊陲鄉鎮生活、底層小人物命運,無一不帶著極強的個人風格與思想自覺性。
短篇《浮游》是她較為早期的作品,以海島偏僻鄉鎮為背景,講述一對鄉鎮普通青年男女“終成眷屬”的故事:大學生畢業回到小鎮,并無體面工作,而是當了一名臨時涂料工,后拿拆遷款經營一家水吧也以失敗告終,而與初戀女友的重遇更是挫敗了大學生涂料工的信心。電話營業員女孩命運更為多舛,父親與哥哥患有精神疾病,母親承受不住壓力決然離去,家庭支柱爺爺也已年邁不已;營業員曾有過一段迷失的青春歲月,重回正軌想在城里靠一己之力改變家庭命運,但也終告失敗,回到小鎮當了一名電話營業員,后來父親失蹤、自殺、哥哥走失……這兩個平行軌道的鄉鎮普通青年男女——大學生涂料工與電話營業員,有一天因為一場相親而逐漸靠攏并且最終重疊在一起。
然而,小說講述的并不是一種通常意義上的愛情故事,甚至這個故事本身也并無愛情可言,而是通過對一對鄉鎮普通青年以及鄉鎮生活的瑣碎與平庸的碎片進行拼接、交疊、組合,力圖呈現出一種底層小人物的個人生存命運和鄉鎮社會的精神現狀;其實,更為貼切更為具體地說,借以她的一部小說集題目,這應該是一首“失敗者之歌”,或者猶如本篇小說題目“浮游”所隱喻的那樣,這里無望,麻木,平庸,人人猶如浮游之物,沒有救命草,任由命運的安排,隨風飄蕩,即在《莊子·在宥》里所言的那樣:“浮游,不知所求。”
作者平白直敘,娓娓道來,沒有炫技,沒有奇崛的語言,沒有跌宕起伏的情節,更沒有意料之外的結局,閱讀中也沒有驚奇,甚至有些沉悶。但是,這并不是一種貶義,在某種程度上,應該值得被贊賞,這也可能是作者有意為之,即以紀錄片的形式,以一種“機械式”的客觀性,如實地將一座鄉鎮社會現實拍攝下來,而這正是鄉鎮社會與底層小人物的現實。小說中的“終成眷屬”暗含了悲劇性,二者的結合不過是各取所需。
我認為,王海雪首先作為海南的一名作家,具有一種海島寫作意識——強調海島現實的在場感(海島經驗)和對海島現實的熱切關注和深刻省察,因此她的寫作也猶如海島自身的品質一樣,獨立,敞開,以極強的個性化寫作,正在逐步創建一座個人文學版圖上的“精神之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