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墻

□ 尤 今

在一個荒僻的小島上，站在這一堵沾滿了血痕和淚痕的高墻前，我聽到了內心沉重的嘆息。大約70年前，厄瓜多爾政府把60余名犯人押送到島上來，強迫他們背著沉重的石塊，穿越荊棘滿布的叢林，去建造一道全無實際用途的高墻。他們步履稍一趑趄，雷霆萬鈞的鞭子立馬把他們打得皮開肉綻。

純粹為了懲罰而懲罰的舉措，是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它將會促使犯人在出獄后以更狠更毒的心態作奸犯科。

實際上，我們應該積極幫助犯人建造的，是精神的高墻。

建材是取用不竭的書籍。

最近受邀到新加坡樟宜監獄為犯人進行導讀的寶貴經驗，是記憶里的磐石。

獄卒帶著忐忑不安的我，走過了一道又一道瘦瘦長長的甬道、打開了一重又一重嚴密的鎖頭，最后，來到了一個防衛森嚴的小房間，里面坐著二十來個剪了平頭的男性囚犯。出乎意料之外，在他們的臉上，我找不到那種張牙舞爪的猙獰、更找不到那種蓄勢待發的憤怒；相反，我看到了他們眸子里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對知識的渴求。

原來他們是監獄里讀書會的成員，長年參加定期的導讀活動。藏在文字里的正能量，早已化解了他們心中的戾氣、拔掉了他們心葉的荊棘、軟化了他們心房的硬塊，進而在他們的心坎里種植了一株又一株的向日葵，種出了溫暖的燦亮色澤。身系囹圄的他們，其實已經借助浩瀚的文字，長出一雙雙翅膀，飛向遼闊的世界，在那兒構建他們未來的生活藍圖。

可以預知，他日一旦出獄，內在世界那一堵堅固牢實的高墻，必定能夠幫助他們阻擋外面的狂風暴雨，讓他們從容地尋找適合自己的人生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