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宏嶺
一
娘又住院了。
今年,老娘已87歲高齡。
娘的身子骨已羸弱不堪,難以抵御各種疾病的侵襲。
娘老了。一夜之間,似乎就蒼老了很多。
倔強的老娘,要強了一輩子,奮爭了一輩子,操勞了一輩子。
一雙粗糙的手,種田養殖,縫補操持,含辛茹苦,為兒女收獲了陽光的四季。
一對小腳,涉過春夏秋冬,丈量著風雨人生,翻越了一座座橫亙的大山!
接到父親的電話,遠在他鄉的我掛念著母親,難以入眠。
窗外,月光之下,一枝玉蘭探在窗口,在春風中搖曳。回不去故鄉,溢滿鄉愁。
娘啊,今夜,您的兒子好想為你寫一首詩。
可是,用怎樣的語言和文字,才能描述娘一生走過的歲月啊?!
二
娘的耳朵聾了。
每次電話,總是讓老父親接聽。在電話里,娘的嗓門依然很高,卻自說自話,再也聽不見兒女們的呼喚。
風燭殘年,娘的骨頭依然堅硬,卻再也尋覓不到當年俊俏而分明的棱角。
歲月無情,娘曾有的容顏,已在四季更迭中逐漸風干。
年老色衰,娘干癟的臉頰,盛開一片片暗褐色的花朵。
蝴蝶飛過,那煙熏火燎和汗水結晶的鹽味,依舊芬芳。
三
娘的眼睛一向不好,如今更是老眼昏花。
塞北風沙大,磨蝕了娘的雙眼,也把娘的日子打磨得格外明亮。
這雙昏花的眼睛,娘用心縫補著一生的時光。
一針一線,連綴起兒女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一雙雙鮮活的毛線鞋墊,是娘用心構思的圖案,納出了娘對兒孫的厚愛,也納出了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那是娘苦難中生長的詩意啊!——鍋碗瓢盆,拉扯兒女,不輟勞作,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疲累的生活緊緊拴住了娘的一生。
如今,娘就像老院里已風干的豆角藤蔓,無力地攀附在彎曲的葵花桿上。
四
娘的腿腳不靈了。拄上了拐杖,步履蹣跚。
娘一輩子不得清閑,性急如火。
娘是生產隊里有名的能手,干什么農活兒都落不到后頭。割稻、切谷、剝麻、打場、擰麻繩……樣樣都讓鄉親們豎起大拇哥!
在那個極端、困苦和唯成分論的年代,為了分得可以填飽肚子的口糧,娘不顧一切,與大隊會計據理力爭,才贏得一份尊嚴,獲得了本就屬于我們賴以糊口的食糧!
娘的身子骨一直硬朗。吃糠咽菜的歲月,娘貧瘠的腹部,孕育和滋養了五個兒女的生命。
為了一家人的生計,娘含辛茹苦給別人家做奶娘。娘萎縮干癟的乳房,依舊生產甜蜜的乳汁,奶養大別人家的三個孩子!
五
娘老了,感冒這樣的小病也無力抗爭!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至今也不愿接受這一事實。
手機視頻中凝望著白發蒼蒼的老娘,我無語哽咽,淚落兩行。
很多時候,我羞于懷念故鄉,難以啟齒對年邁父母的歉疚。
嗟嘆之時,我開始懷疑迫不得已遠離家鄉的初衷!但也不愿承認,是為了我的兒女和生計,才有了這樣的一份自私、虛偽和曾經的狂妄。
漂泊歲月,這么多年沒有陪伴父母,我似乎虛度了太多的光陰!負罪之心,這份痛遠大于風雨里的苦難跋涉之痛。
于是,我便為娘祈禱,提筆為娘寫下這首散文詩。
我的筆,原來就是娘還未割斷、也從未曾割斷過的臍帶啊!
我筆下的每一行文字,都是娘賦予的滋養,汩汩流淌受用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