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風物筆記

鄭付華

父親新開了一塊菜地

父親新開了一塊菜地

種上白菜菠菜香菜花菜

打開屋后門

就可摘菜入鍋

這些年我一直跟他說

水田不要再種了

想活動身體就種點菜

他答應著水田卻還一直在種

今年他主動提出

離得遠的水田不種了

菜地也被他整體搬遷到

離家最近的地方

就像他把救心丸

裝到了胸口最近的口袋

口袋

老弟口袋裝著三個孩子

袋鼠一樣跳到廣東

十幾年了

他就和著機器的馬達聲

在口袋里掏來掏去

孩子們逐一被掏出口袋

老大城里讀大學

老二商場賣衣服

老三巷子口學電腦

那天他獨自一人跳回老家

掏出一張住院通知單

掏通知單的時候

我看到他翻出的口袋里

張著兩個干癟的嘴巴

使勁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每個村子都會撒出去一張網

每個村子

都會撒出去一張網

比如說鄭家大屋

網撒到了大大小小省份

每個人都在網上

找到了自己的結

我看到過父親打魚的樣子

把網撒出去

總要先揮動那么幾下

像極了鄭家大屋

年后外出打工的男人女人

從村口捂著鼻子走出去

來來回回折騰幾番

也解不開遠遠站著的那幾個孩子

打的結

毛馬路

村村都通了公路

只有通往洪水沖的路

還是毛馬路

突兀的石塊像小侄

沒換完的牙齒

大車過不去

小車也過不去

只有桃爹的農用三輪車

載著他的三個小孫子呼嘯而過

生怕被那幾顆牙齒

一口咬住

那一丘丘梯田

那一丘丘梯田

雕刻出大山的皺紋

等四季風來

鄉親們給它們貼上

各種顏色的面膜

大山就不再顯老

只有老四叔一家去了廣東

田總是荒著

像一塊遮不住的老年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