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追蹤探究，持續發力
——簡述秦兆基對中國散文詩理論建設的貢獻

王慧騏

即將過去的2017年，對85歲的秦兆基先生而言，是一個收成甚好的豐年——陽春三月剛讀到他平生第一部以獨創性實踐闡發其詩學主張，以書寫吳地歷史人物透視江南文化神韻的散文詩集《揉碎江南煙水》，金秋十月又獲贈其探尋中國散文詩前行足跡，宏論與品賞兼修的理論著作《散文詩品》。耄耋之年依舊這般雄風獵獵，先生的創作生命之豐沛，令人感佩之至。

秦先生一生的主業是教書育人，圍繞教學相長，他參與或主編了一系列的教材、辭典、文選，因而成為享有盛名的語文教育家。教書之余，他還廣泛涉足文學評論，于小說、報告文學、散文、詩歌等門類皆有較深切入作品內核的評述之作。而于散文詩這一文學樣式，他則更為傾心，長達三十年追蹤探究，持續發力，寫作并出版有多部專著，進而在業界形成口碑，產生影響，成為國內公認的散文詩評論家。于2014年獲頒“散文詩理論研究終身成就獎”。

秦兆基先生對散文詩理論建設的貢獻，我以為突出之處在于以下三個方面。

一是他不辭勞苦所做的對散文詩發展具有墾荒意味的普及推廣工作。上世紀80年代末，一度蕭條的散文詩創作重又在中國大地上熱鬧起來，一些專門刊載散文詩的報刊也都應運而生。然而“批量產生的作品”，與“聊作點綴的理論文章”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秦先生在第一時間關注到了這一現象，出于他自幼而來對散文詩所懷有的特別情愫，他自覺地進入了這方陣地，憑借長期從事中學語文教學的獨特優勢，他選擇從基礎性項目入手，于1991年應江蘇教育出版社之約，編寫了一部對后來的散文詩創作不無積極影響的《中國現當代抒情散文詩選講》，其后又于次年，應四川文藝出版社之約，編寫了較前者更為深入也更具示范意義的《散文詩寫作》，連同1999年由陜西教育出版社出版的《中外散文詩經典作品評賞》（與張吉武共同主編），這三部書在彼時（也包括今天）的讀者中均產生了較為廣泛的影響，不僅僅為青少年陶冶情操、啟迪心智提供了豐富的養分，也為散文詩走向更廣闊世界被更多的人所接受起到了重要的助推作用。理論的建樹除了必不可少的高堂講章，探幽發微、條分縷析的普及性文字，往往也構成后來者登堂入室的一把鑰匙。秦先生在新時期散文詩復興之初所做的類似于打地基的工作，功不可沒，值得我們記取。

二是對散文詩的研究充分表現出他作為一名學者大開大闔、勇于精進的探索精神，和注重廣度與深度的美學追求。包括新近出版的這部《散文詩品》，集中其散文詩評論的專著已有了三部（另兩部分別為《永久的詢探》和《詩的言說》）。對中國散文詩誕生以來的發展歷程，他早在上世紀90年代初便寫出了獨具識見的萬字論文，深入探尋了散文詩的形態特征、美學本質及其形成的軌跡，歸納并總結了可資借鑒的傳統，進而提出了堅持散文詩的文體本位和創作個性多元化等一些富有建設性的意見。

尤令散文詩研究同行深為折服的是，他不惜花大力氣，對深受讀者歡迎的《散文詩世界》雜志長達十八年（1992-2010）的辦刊道路及其特色，結合詳實的文本個案，做了全面而不失公允的掃描與評判；一些國內活躍的散文詩群落和區域性（包括臺港澳地區）的散文詩發展流變，他也以大工作量的投入，細致閱讀文本，給出了扎實考察基礎上的令人信服的品鑒。

除了具有宏觀特征的面上的聚焦，他還特別注重點面結合，對散文詩壇的重要作家和特色寫手予以關注，并寫出相關的作家論和對作品的精準剖析，進入其視野被他評說過的散文詩家可拉出一長串名單——耿林莽、李耕、許淇、劉虔、王幅明、蔡旭、羅長江、海夢、韓嘉川、王志清、劉允嘉、柳袁照、周慶榮、宓月、簫風、文榕、姚園、天涯、吳克堅、虞錦貴、向天笑、陳平軍、楊繼光、蘇忠……而這些個性鮮明、風格殊異的“點”，恰恰匯合并構成當代散文詩壇的精銳之師，一定程度地勾勒出了這一文體表現的整體概貌和所達到的藝術水準。從這個意義上講，秦先生對散文詩創作隊伍的整體推進，也是起了不容忽視的作用。

三是對被譽為“現代散文詩的里程碑”、“不可逾越的高峰”——魯迅先生的《野草》，進行了多側面、多視角的體悟與探究。長達數年。從《野草》生成的背景、魯迅在莊子哲學面前的兩難處境、《野草》與波德萊爾《巴黎的憂郁》之間的關系、《野草》與佛教文化、基督教文化、儒家文化的因緣等多個命題下，運用文化學、比較文學、原型批評等研究手段，對這部經典之作予以重新審視和融入個我評價體系的闡釋。

記得秦先生在多個場合談到過他對《野草》的認識，認為其“難以跨越”，正是由于作品所顯現的強有力的哲學根底。他研究《野草》，深層次全方位地發掘《野草》的內蘊，意在喚起更多從事創作的散文詩人努力從經典著作中獲得更多的哲學光照。盡管國內外研究《野草》的專著已有多部問世，但收在《散文詩品》中的“野草九論”，道“別人未曾道”，“其格局與分量，足可視為一部學術專著”，河南的散文詩評論家王幅明在為秦先生這本書所作序言中，給出了這樣的評價。

秦先生頗動感情地談到，散文詩對他的影響可追溯到孩童時代——讀“新共和”國文教科書上沈尹默的《三弦》，當念到“旁邊有一段低低土墻，擋住了個彈三弦的人，卻不能隔斷那三弦鼓蕩的聲浪。”童年的他“似乎也聽到樂音，凄婉幽怨，感到莫名的惆悵。”而一顆其時并不知為散文詩的奇妙的種子，便這樣悄無聲息地播入了他年幼的心田。誰能想到八十年后，他還在為傳播這樣的種子不知疲倦地耕耘和勞作！原來，藝術之美，真是可讓人一輩子為之陶醉為之癡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