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00年巴黎會議至今,世界哲學大會已歷經(jīng)了118年,這是第一次在中國舉辦,來自世界121個國家和地區(qū)的6000余名哲學家代表和哲學愛好者受邀參會?,F(xiàn)任國際哲學團體聯(lián)合會主席、愛爾蘭皇家科學院院士、國際著名現(xiàn)象學家德莫特·莫蘭,在第二十四屆世界哲學大會期間,作者與之進行了一番深入的哲學對話。
劉悅笛:從本屆世界哲學大會的主題談起——“學以成人”。從歷屆世界哲學大會主題演變來看,這次的主題看似頗具東方性,那么,究竟如何理解這個主題呢?該主題被杜維明先生提出后據(jù)說有所爭議,西方學人大都擔心哲學由此就被狹窄理解為教育哲學。其實不然!《論語》開篇就講“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但這并不是狹義的學與習,而是廣義的“成人之教”,這是中國儒家文明力主人文化成的強項。對于哲學而言,人如何通過哲學得以成人?這正是延續(xù)第二十三屆世界哲學大會的主題“審問明辨與生活之道”,起碼在中國哲學意義上,思與行乃是合一的,哲學作為愛智之學同時就是一種生活方式。就廣泛的意義上來說,“學以成人”是否意味著,通過哲學達到人類未來的“大教育”呢?
莫蘭:“學以成人”這個口號既有普通的和日常的意義,也有特別是在儒家傳統(tǒng)中更高的意義。據(jù)我所知,在普通意義上,在日常中文口語中,它可以指“像成年人那樣做”??谡Z中,它也可以意味著“尊敬位高者”。因此,“學以成人”至少要涉及對尊敬、服從、良好舉止以及良善道德行為的教育。對于哲學家而言,那意味著尊重我們思和行所依賴的傳統(tǒng)根源。然而,在儒家意義上,“學以成人”也包含著反思成人(being human)本質(zhì)的召喚。它可以被視為一條律令,要求我們學習培育和提升我們的人性。“學以成人”可以指為了自我這個目標來學習。
總之,“學以成人”有著深刻且豐富的含義。的確,我們是人而且是不完美的人,所以我們窮盡一生去學習如何成為我們自身。
劉悅笛:當今世界哲學正處于多元文化的變局當中,從最初的比較哲學、跨文化哲學到如今的文化間性哲學,比較的前提是分殊,我與你是不同的;跨文化則為了互動,我與你是要“和合”的;而文化間轉(zhuǎn)向的任務則是整合,我與你是“和而不同”的。您如何看待在當今全球化的語境下文化多元性對哲學的影響,這是由哲學變動所帶來的文化分殊,還是因文化多樣性所帶來的哲學之變?
莫蘭:第二十四屆世界哲學大會具有多樣性和包容性的學術(shù)議程安排,證明了哲學本身的豐富性和多樣性。我們現(xiàn)在都生活在全球文化中,而哲學被要求做出相應的回應。第二十四屆世界哲學大會的規(guī)劃充分考慮到體現(xiàn)全球包容性和多樣性的需要,中國組委會在保證并滿足這種多樣性方面做了很多工作。在這屆哲學大會上,沒有誰會被排斥,沒有哪個傳統(tǒng)或思想方式會被丟棄。
劉悅笛:既然每種傳統(tǒng)與思想方式都得到平等尊重,那么,在其中扮演了不同角色的哲學家應該在世界文明交流或?qū)υ掃^程中扮演什么角色?從第二十四屆世界哲學大會來說,中國哲學研究者參與度是極高的,他們既注重傳統(tǒng)并吸納外來,同時又在返本開新,進行創(chuàng)造性轉(zhuǎn)化與轉(zhuǎn)化性創(chuàng)造的工作,由此中國哲學在未來將會扮演什么樣的世界角色?
莫蘭:中國哲學也許是世界上最古老且連續(xù)的哲學傳統(tǒng)——在亞里士多德出現(xiàn)的一個世紀,孔子就已經(jīng)開始講學了。中國哲學是非常深刻,也非常多樣的——我們有偉大的思想家孔子、孟子、老子、莊子、朱熹、王陽明--我們有墨家、佛教、道教以及儒家和新儒家。近代以來,中國也歡迎美國實用主義(杜威)和馬克思主義。但中國始終是吸收和采納外來思潮并使之本土化。這一定是由于中國文化的力量,當然也是漢語(中文或中國語言)的力量。這次大會之后,再也不可能忽視中國哲學了。東西方將進行更富有成效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