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閉門揀落花

□李金榮

家是什么

年少的時候，以為一座房子或一個庭院，就代表一個家。后來才意識到，如果在那兒，你感覺不到身心愉悅，也喚不起你的留戀，那就不是家，是家的外殼，是你存在世間的一種空間符號，或是生存的落腳點。真正的家，是白居易那種海角與天涯的心安，是你一生為之無悔的愛戀與牽掛。

家可以是花園別墅，也可以是竹籬茅舍，甚至是流浪的途中，只要自在就好。愛因斯坦熱衷物理，把實驗室當(dāng)成家；梵·高把大自然當(dāng)成家；我的女友把出租屋視為家，雖然不足二十平米。她說女人不一定非得結(jié)婚，但要有屬于自己的家，下班后可以隨心所欲地看書寫作，干自己喜歡干的事。

家無論富有，還是貧窮，有兩樣?xùn)|西不可或缺，一個是書籍，一個是有生命的綠色植物。家里即使再窮，只要有書，就不顯得空蕩；只要有綠植，哪怕是一盆不起眼的吊蘭，屋里就顯明亮。驀然發(fā)現(xiàn)，我鐘愛的書籍和植物，都是畫家筆下的靜物畫，原來關(guān)于家的概念，只不過是一個能讓自己安靜思索，悄然藏身而心靈恣意飛揚的地方。

家是生命里的最愛。因為一盞燈、一聲親昵的呼喚，以及一頓并不豐盛的晚餐，使心里充滿醉人的溫馨；因為有一扇門，感到隱秘和安全，可以撒嬌、生氣、歡笑或哭泣；因為有窗，可以懷著一份浪漫與遐想，感受陽光照耀，月光流動的自然氣息。還有夜雨敲窗、西窗燃燭，那又是何等的詩情畫意。

家是心中的太陽，照耀和溫暖人生的每一個驛站。走在回家的路上，無論是疾風(fēng)驟雨，還是大雪紛飛；無論是疾步而行，還是緩步輕移，都會有磁石般的引力與家相吸。每當(dāng)遠遠望見家里的燈光，所有困苦都會變得無足輕重，只有一種美好的心緒，在暮色中彌漫開來。

家是靈魂的歸宿。它的建筑風(fēng)格，呈現(xiàn)出只有家才有的屬性。在那里，得以隱藏人生最為隱秘，最富活力的東西。那里收藏著我們個人的歷史，以及其他什么怪癖的物證，裝滿自由與幻想。交織著我們的生活經(jīng)歷、命運及無數(shù)細小而寶貴的記憶，其中有辛勞也有慰藉。

愛是什么

歌德在萊比錫上大學(xué)的時候，愛上當(dāng)?shù)匾晃还媚铮瑦鄣谜J真、沖動。姑娘不理解，他十分痛苦。一天，他向一位神學(xué)院的學(xué)生訴說心中的苦惱，神學(xué)生很是同情，建議他去美麗的德累斯頓散散心，那里不僅有許多畫廊可以參觀，還有神學(xué)生的一個親戚，一位可愛的老鞋匠，可以陪他聊天。

歌德按照他給的引薦信上的地址，找到了老鞋匠。那是一間簡陋到不能再簡陋的房子，臨街而居。當(dāng)時，老鞋匠正坐在門口的一個小凳子上，修補一雙舊鞋子，脖子上系著一塊圍裙。圍裙下擺搭在膝蓋上，上面沾滿了皮子的碎屑。

來找他的人真多，大多數(shù)是青年學(xué)生。他修鞋時，他們就坐在他身邊，跟他吐槽各種煩惱。吐槽完了，他隨便說幾句，便讓當(dāng)事人忍不住笑出聲。歌德發(fā)現(xiàn)他是那么豁達，再多的不如意，都能一笑了之，心想：這樣的人，該會有多么幸福的人生？不禁悄悄問他，您年輕的時候有過難忘的愛情嗎？

老鞋匠想了一會兒，對歌德說，年輕的時候，有一個漂亮姑娘，經(jīng)常從他鞋攤前經(jīng)過。每次經(jīng)過時，他的心就怦怦跳，覺得全身充滿陽光。這樣過了大約兩年，她出嫁了。他傷心了好些日子。后來把這件事埋在心底，學(xué)著忘記。現(xiàn)在，她兒子也是個大學(xué)生，常來店里玩。

歌德問，最后她知道嗎？老鞋匠笑了，說不知道，其實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歡的人幸福。歌德心頭一驚，豁然開朗。那不曾說出口的愛，在老鞋匠心里早已化作美好的回憶，而不是痛苦。原來愛是成全，是為你所愛的人帶去祝福，而不是驚擾或別的什么。

什么是享受

在孫犁的《書衣文錄》里，我讀到這樣的句子：“一九七五年，十一月十六日上午，冬日透窗，光明在案。裁紙裝書，甚適。”可見人生的享受很多，每個人都可以找到適合自己的方式，而且高雅的享受不一定意味著高消費，重要的是隨心，高興。

聊天是享受。“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在如此詩意的氛圍中，朋友相聚，發(fā)語無端，起落無跡，說到妙處會心大笑，該有多愜意。施耐庵創(chuàng)作《水滸傳》，專門開一家客店，白天坐館教書，晚上與客人閑聊，搜集民間故事，雖是山野閑談，卻也興趣盎然。有品位的聊天，讓生命充滿彈性，使我們在紛繁、緊張的生活面前更顯從容。

午睡是享受。特別是夏天，在蟬鳴聲中把竹簾垂下，在一簾幽夢中恬逸睡去。醒來，閑適的心境，如風(fēng)過疏竹，風(fēng)過而竹不留聲;似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關(guān)于午睡，還是宋人楊萬里說得好：梅子留酸軟齒牙，芭蕉分綠與窗紗。日長睡起無情思，閑看兒童捉柳花。

讀書是享受。春天，在桃花堤，伴著花香讀;夏天，在大樹下放把藤椅，一邊納涼一邊讀;秋天，在楓林里，一邊欣賞飛舞的紅葉一邊讀;冬天圍爐而坐，一邊品茶一邊讀。想當(dāng)年，林語堂拿一本《離騷》牽著愛人的手到河邊去讀，如果恰巧天上有可愛的白云，那么，白云與書共讀。

聽音樂、踏青、看電影，或像詩人濟慈那樣，守著一株花，看花苞徐徐展瓣，都是享受，只要身心舒暢，和形式無關(guān)。“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是陶淵明式的享受；“老夫聊發(fā)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則是蘇東坡式的享受;“清風(fēng)明月本無價，遠山近水皆有情”是蘇舜欽式的享受。你若有情，江上清風(fēng)，山間明月，無不是上蒼賜予的禮物。

好了，就此打住，你若懂我，就好好享受人生吧。

什么是浪漫

什么是浪漫？法式燭光晚餐，平安夜聚會？情人節(jié)的巧克力和玫瑰以及甜言蜜語和小小驚喜？這些在我看來不能說不浪漫，只是多了一些“秀”的味道，少了一些本真。

浪漫的本質(zhì)不是刻意追求，而是心的體會。生活中任何事情都可以和浪漫結(jié)緣。在校園讀書的時候，我見過這樣一幅人生畫卷：夕陽下，“精勤園”長椅上坐著一對老人，八十多歲的樣子，互相靠著，神情專注地對著晚霞，共同沐浴在和諧怡然的光芒中。我不由得心頭一熱。哦，這就是浪漫，浪漫就是陪著愛人一起變老。

杜拉斯在小說《情人》中，有這樣一段獨白：“我”已經(jīng)很老很老了。一天，一個同樣衰老的男人走過來對我說：與你年輕時相比，我更愛你現(xiàn)在備受摧殘的容顏。他就是我少女時代愛得生生死死的情人。這就是浪漫的愛情，縱然光陰老去，而你依舊是我心中的唯一。

浪漫是一種情趣，一種從庸常瑣碎中打撈詩意的情趣。就像我的女友雪那樣，她和愛人都是北漂，生活拮據(jù)，卻不乏色彩。家里沒電視，晚飯后就湊在一起看小說；春天，沒錢去旅行，就到鄉(xiāng)間走走或野餐一把；冬天的第一場雪，到初戀的小樹林散步，重溫往日情懷。

浪漫也是一種能力，一種愛自己的能力。在工作和家務(wù)之外，有獨處的空間，放飛自己。用精致的杯子，泡一杯好茶，悠閑地品嘗；穿一件小清新調(diào)調(diào)的連衣裙，去民俗館走走，感受歲月的積淀；有月亮的夜晚，關(guān)掉室內(nèi)的燈，讓月光從窗外照進來。這樣的夜晚，最適合聽音樂，讓音符雨打芭蕉般在夜色中流動，任幸福蔓延。

當(dāng)然，生活中像這樣的浪漫還有很多很多，只要你心中有愛，愛自然愛生活愛人，浪漫就會無處不在。

什么是快樂

快樂就是一份心境。就像此刻的我，在鄉(xiāng)村的夜，聽檐雨彈奏，放一首舒緩或激昂的樂曲，然后，把這份心情流于筆端，這是寫作的快樂。間或友人的電話從遙遠的地方逶迤而來，是祝福，是問候，是傾訴。同時，我也把祝福、問候、傾訴帶給遠方的她，這種快樂沒有功利，只有美好。

快樂就這么簡單，不需要任何投資，只要你熱愛生活，有一顆善感而知足的心，快樂就會隨叫隨到。上班，我感覺快樂，因為能勝任這份工作，并努力做好。在家里，我感到幸福，盡管房子不大，裝修簡單，但溫暖隨心，有體貼的丈夫和可愛的女兒，還有好多書，這就夠了。

一提到女兒，我高興得找不著北。她今年11歲，小學(xué)五年級，當(dāng)班長，成績優(yōu)秀，漂亮可愛，彈一手動人的電子琴，國畫也不錯。在華北和全國青少年電子琴和繪畫比賽上，都名列前茅。她知道孝敬老人，尊重老師，幫助同學(xué)，這些好品行我都看在眼里，也不斷地完善自己，讓快樂同行。

親人的愛，讓我快樂并感動。一個問候的電話，一袋自制小食品，一條母親給孩子縫的棉褲，一件姐姐織的毛衣，一桌父親張羅的飯菜，傳遞著他們的愛。讓我從那一雙雙關(guān)切的眼神里，讀懂了什么叫親情。同時給我動力，給我勇氣，使我奮進。

快樂的事，還有很多很多。信任別人是一種快樂，幫助別人是一種快樂，故人重逢更是一種快樂。還有，結(jié)識新朋友，全家外出旅游或走親訪友，買到一本好書，甚至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坐在床邊看女兒寫作業(yè)，感受心中那片刻無所欲求的愜意，都是快樂。

還有海倫·凱勒，她的書《假如給我三天光明》讓我一生銘記，為世上有這樣的作家高興。她生活在無光無聲的世界里，卻活出五彩斑斕的人生。是她，讓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強大。后來我結(jié)識了史鐵生，發(fā)現(xiàn)他們兩個人雖然國籍、年代、性別都不同，但卻是同一類人——把痛苦和磨難演繹為快樂的人，快樂便成為一種品格，一種力量，穿越時空和地域，走進讀者的心中。

當(dāng)愛已成往事

愛一個人，不一定廝守一生。緣分盡了，要學(xué)著放棄。感情是一份沒有答案的問卷，苦苦地追尋誰對誰錯，并不能讓生活更圓滿。好聚好散，既然對方提出分手，就不要再苦苦挽留，給愛留一份空間和自由，給自己留一點自尊和余地，微笑著說“再見”，在落淚以前轉(zhuǎn)身離去，留下簡單的背影。

也許心有不甘，但誰的情感世界里沒有遺憾？從相愛到分離，無論時間長短，情深抑或緣淺，都是一份難得的經(jīng)歷，可遇不可求。失去了，也不要怨恨，畢竟彼此陪伴過，哪份感情沒有動人的時刻？哪一程相伴沒有令人迷醉的地方？讓往事隨風(fēng)，只留最美的回憶在心里。

愛走了，讓自己也走吧。錯過了花，你將收獲雨，錯過了她，我才遇到你。走吧，去尋找屬于自己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