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楊慎貶謫對其詞作的影響

劉婷婷

（山東師范大學 山東 濟南 250014）

一、對花間詞寫作對象的突破

楊慎在謫滇期間，無法用文韜武略來展示他的經緯之功，便在文學創作和文學理論方面展現了他的非凡之處，其中校訂了《花間集》二卷，繼承花間詞的范式，寫了很多作品，但其作品中對花間詞有所突破。

楊慎戀情詞中除了寫妓女、歌女，還有一個寫作的對象就是他的第二個夫人——黃峨。楊慎貶謫永昌時，黃峨也曾有一點時間在滇南陪伴，但是大多數時間兩人異地，兩人之間的相思詞也被傳為佳話，王文才先生編的《楊慎詞曲集》也將黃峨的一些作品收入其中（有的作品真假難辨）。黃峨的《寄夫詞》“雁飛曾不到衡陽，錦字何由寄永昌”①表達了期待丈夫歸來的急切心態，而楊慎的《臨江仙·戍云南江陵別內》：

“楚塞巴山橫渡口,行人莫上江樓。征驂去棹兩悠悠。相看臨水遠,獨自上孤舟。 卻羨情沙上鳥,雙飛雙宿河洲。今宵明月為誰留。團團清影好,偏照別離愁。”②

這首詞就不像是花間詞了，因為詞人寫詞的對象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妻子黃峨，用平等的感情交流的方式去表現自己的孤獨，抒發自己對妻子的想念。當時楊氏夫婦二人一同南下，卻在中途不得不分離——黃峨要回家，而楊慎要到貶地。其中的感情情或許只有他們夫妻二人能最深體會——相依為命，卻又要分別。這首詞在意境上不輸李清照的《一剪梅》，并且作者為男性楊慎，獨自乘舟，月滿人缺，羨慕鳥兒都能雙宿雙飛，自己卻要忍受離愁。楊慎這首詞中對妻子真摯情感的表露，突破了以往艷情舊制，在意境上更為悲涼，在藝術上也比花間詞類更為高上一層。

二、詞作語言的淺直、俗白

楊慎謫滇期間，心里雖苦悶，但得到很多同情他的文人志士的幫助，也結交了很多下層人士（比如漁夫、耕者），為其了解下層人民豐富且樸實的生活提供了豐富的經驗。在與下層人民的交往過程中，發現了民間歌謠和諺語的美，于是收集各種民間歌謠和諺語，編成集子。表現在其創作中，如具有濃厚民歌風味的《風入松·馬上喜晴》：

“碧池荷葉又田田，藕在阿誰邊。蓮子擘開須見意，香絲到底相牽。”②

這首詞色彩鮮明，風格明朗，蓮蓬能代表情思，“香絲”不光是指藕荷，卻也有諧音“相思”，情感表達更濃厚，民間滋味也更深，難怪楊南金稱“昔人云：吃井水處皆唱柳詞；今也不吃井水處亦唱楊詞矣③”。民歌入詞，不僅能豐富詞的內容，還增加了不同的體式，讓詞在寫艷情、豪情后仍能有新的因素讓其熠熠生輝。

三、貫穿始終的“思歸”主題

楊慎在“大禮議”事件中被貶到云南永遠永昌充軍。值得注意的是“永遠”這兩個字，明代刑法規定，“終身”是懲罰到死為止，“永遠”是要罰及子孫，本人死后由子孫代替。”④楊慎在謫滇期間，想要回到朝廷復命，天下幾次大赦都未能將其赦免，燃起的希望一次次被澆滅，最后就流落到自保的下場。就連六十歲以后想讓自己兒子代替自己受罰都沒被允許，在他生命的最后幾年，他擅自遷至某地，在半夜里又被人用枷鎖帶回永昌貶所。

他的很多詞都表現了他想要回到朝廷的愿望，《清平樂》表面上是寫美貌的皇后陳阿嬌因失寵而讓司馬相如寫《長門賦》，因此再度受寵的事，實則將自己的身世之感打入艷情，楊慎年輕時財富五車，24歲榮登狀元，在翰林任官，也是以博學著稱，而如今卻是被貶滇南，想要再得到皇帝的重用，但是卻找不到方法。這首詞表現了作者想要回到朝廷，誓死為皇帝盡忠的思想。

楊慎在思鄉情結發生時，正值一年之際的佳節，在一生中則是老態龍鐘的時候。在他的思鄉詩中，“客”“歸”“他鄉”“吾鄉”“家”等字出現的頻率特別高。

一首《慶春澤·安寧元夕》則在上下闋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上闋寫滇南過元宵時的熱鬧場景，下闋卻想起自己的家鄉，只能在夢里遇見。“千里有家歸未得，可憐長作滇南客”的心酸，六十歲申請讓兒子代替其謫滇被拒時“尋巢未定身如燕，覽鏡曾經鬢似鴉”的無奈，七十歲擅自回鄉卻被戴上枷鎖再次回滇時“旅游難，旅游難，白首衰殘，何時歇征鞍”的悲憤欲絕，共同構成了楊慎的“有家不能回”的遺憾。

注釋：

①②王文才.楊慎詞曲集[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4,430.

③楊南金.升庵長短句序[A].王文才輯校《楊慎詞曲集》[M].

④豐家驊.楊慎評傳[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1,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