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家門的風

□月色江河

父親在田野鋤地

六月的田野似一張試卷

父親手握鋤頭

像一位考生手握鋼筆

正在聚精會神地答著考題

陪著父親一起考試的

還有家中的小黑

它蹲在離父親不遠的樹蔭下

屏住呼吸

生怕發出聲息

打擾父親解題的思路

父親的考卷淺顯易懂

沒有難題，也沒有怪題

只要用勤勞和汗水

這些題目都能迎刃而解

做了一輩子考生

父親的解題能力很強

盡管如此，他仍不敢兒戲

生怕自己的粗心而失分

父親做的題量很大

時間又緊

因此，他不敢有半點懈怠

熱了，扯一縷風，揩一下汗

累了，喝一口水，補充一下能量

把一生交給了土地

父親始終腳踏實地，一絲不茍

他要讓秋天這位閱卷老師

給他打上一個金燦燦、沉甸甸的滿分

種在樓頂上的莊稼

種的不僅僅是莊稼

而是一種病

每天，我像服侍孩子一樣

爬到樓頂給它們澆水

定期，給它們施肥

有雜草了，手握一把鐮刀

在樓頂上種著莊稼

不是為了糧食

是因為莊稼中

有我的農諺、節氣和鄉情

它就像一粒膠囊

能將我的鄉思治愈

時光中的韭菜

韭菜發芽了，長高了

母親拿著鐮刀走進菜園

一個夏季

韭菜長了一茬，就割了一茬

在割長之間

我從童年到少年

再從青年到中年

站在菜園，我常常想

村上的人多像這韭菜

割了一茬，又長出一茬

長出一茬，又割了一茬

太爺輩的人，走了

爺爺輩的人，也走了

現在，村上只剩下

父母輩，我們這一輩，還有兒孫輩

看出兒孫們一天天長大

我覺得自己像一茬已經長高的韭菜

不知什么時候

一把鐮刀會走進菜園

蜻蜓

從異鄉回來

她早早地

站在村頭的葦桿上

等我

莫非她怕我迷途，來為我做向導？

六月麥地

一支整裝待發的部隊

齊刷刷地站在田野

一陣風來

麥子像聽到命令的士兵

突然原地跑動起來

走在田埂上的父親

像一位將軍

看著精神煥發的士兵

臉上不由地洋溢著一股幸福的微笑

楊莊昨夜又東風

不是小樓昨夜又東風

而是楊莊昨夜又東風

我早就失去村莊

沒有農村戶籍，也沒有自己的田地

只剩下童年的記記，少年的往事

像深秋的一片遲遲不肯落下的葉子

在心靈的枝頭不停地搖晃

今夜的夢又是一個春天

我的鄉愁，不是一江春水

而是竹籬上的牽牛花

正沿著季節，越過東風

在城市的不堪回首中

爬滿了我的皓首

月光

異鄉的床上

我把月光

當作一床棉被

鄉愁已經感冒

我緊緊裹著棉被

希望能捂出一身汗來

就像小時候得了感冒

母親總會給我熬上一碗生姜湯

喝完后，鉆進被子

再出一身汗，便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