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相蒼茫

□孤城

多年以后

雷，繼續在撅骨頭

摸著黑，雨水冰涼，流得到處都是

你起身，骨縫簌簌，土粒細微

就著閃電

抱殘碑，修改他們錯刻的筆畫。就著一朵凋

謝的名字

干燥地

慟哭

浩瀚里。那些愛過的，恨過的

都得以安息

兩相蒼茫

云和雪互不相讓，一些擠落在草地上

咩咩，替春天喊出癢

天藍得讓人喟嘆，這些年，我們一直過著

被克扣的生活。淚曾鑿開過你我

爛尾樓的潔癖

在萬米高空，俯瞰

人世沙盤

有誰，與你互生大理石內部的閃電？又

兩相蒼茫

“剩下的日子，我靠忘記你，生存”

陽光恰好關照半身光鮮，勒出

另一半烙著安徽的幽暗

白云一朵一朵拼接天際線，棉花消彌骨白

身體里預留懸崖

給一棵樹打針

涼風入眼眸，蕭索暫不可醫治

冷空氣下降

——再下降，就難免

蒼白——迥異于少年逍遙游：蒼山白雪

今夜無月。只想做個無聊的銀匠，疏離手藝

身子里煨小醉

瞇上眼，耐心打量——寒夜磨亮細雨

刺骨風怎樣繡出，抱窗的

雪景

且在落寞角落，挑開梅朵

稍早一些的安康路。我看到一個人在給一棵樹

打針

那樹不躲，不閃

不喊疼

像用過的舊時光，默默站在記憶里

兩只顫栗的白蝴蝶

兩只蝴蝶，不是三只。三只沒有兩只安靜。

兩只：一問一答

顯得有秩序，符合審美與道德。不會發生推諉

裝糊涂

混花摸粉

兩只蝴蝶開始顫栗，如果不是想飛，就是動心了

一只瞄著另一只

翩翩草木人間，春暖花開

兩只顫栗的蝴蝶，恰好又都是白色的。白色的蝴蝶

用兩只對抗疑義、失戀

用顫栗的白，轉述舊年冬天，我沒有接住的

那兩片裸奔的雪——居然

自己飛回到了我的筆尖。讓我再一次試著捕捉

易逝的美好

漸漸忽略眼前——這兩只顫栗的白蝴蝶

探視

等待一個傳說

等待冬雨將人世念成一闋斷魂大白

等待十萬噸白雪的光芒，支撐起一座空房子

安置螞蟻大小的悲喜

雪粒灼燙麻雀。心念跳動鐵窗里

刀疤臉的眼底閃過一絲孩子氣

西河，西河

一句尾音綿長的留言，從沸騰說到蒼涼

不似半山腰——巖石低落處

流水急于表白

所有跌宕，一并包容進

上善心胸

開闊，一種寧靜的力量

白鷺的翅膀、戲水者、三兩片竹筏及其他

拖細紋

拖短暫的水花

刻畫一條河流的深邃

——沒有誰能夠把西河流過的淚

再流一遍

像我們徒勞

試圖盡收西河不盡綿延的靜美

那時

那時，叼一莖浪漫的心事

躺在草垛上

悠閑。比誰的二郎腿翹得高。一邊爭論一邊

為藍天下某一朵白云的完美形狀

憂心

那時騎在牛背上，眺望家村炊煙裊裊的

暮晚

那些輕盈、溫馨的歲月

大黃狗沖著打碎碗花上細碎的月光，叫個不

停

為老屋黝黑的木柱上

一盞自制的煤油燈，備下一盒火柴

……鄉路瘦白，我是踩碎巴根草上無數晶亮

的晨露

離開的

一直在遠離

已經忘記，奔走了這么多年，自己到底想要

什么

一直沒機會靜下心來，陪三兩支樸素的蠟燭

一起讀傷感的手抄愛情

一起流淚

送小魚兒兄返滬

辭驛棧。過縣衙。護城河上的小徑曲折

空寂。好像那些曾經走過的

根本沒發生

晨光微暗，小橋拱手相送

兩個恍惚投奔唐朝的

身影

垂柳幾乎已經把一個季節的鵝黃嫩綠遞到

我們的肩頭

故鄉是用來別離的

就在幾天前，我目送老刀兄弟消失在夜色中

感懷彼時內心踏歌的聲音

湮沒于

這霓虹迷亂的年代

這些年，多少牛掰的好兄弟

走南闖北

留下我，留下一只獨自生銹的豹子

橫不下心，把自己走成異鄉人

紙團

紙團分過手

紙團里有背影，有作廢的初衷

有將軍令

有夢紅樓

有失魂與體液

有一角別院

一記斷弦

一個低泣的雨江南

有被星星蛀空的長夜

廟堂法器的冷硬

有剁掉的坯胎

有心絞痛

或許什么也沒有。僅是筆墨不走動的一個窮

親戚

蟄居一隅，白白弄皺了光陰

紙團坦白不坦白

都是放棄了故事，退到廢處

抱緊自己

天地大磨盤，極目行走的骨灰

多少奈何事

揉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