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

陳子赤

常人手五指，我的右手六指，這就有點(diǎn)不正常了。

山溝里的孩子，生下來六指也就六指了，父母沒那么多的錢去醫(yī)院做了它。我六歲上學(xué)，同學(xué)們笑我是個怪物，我受不了他們異樣的目光，讀了半學(xué)期書后，便不再讀了。舅在城里工作，說是沒生育能力，便央求父親把我過繼給他，就這樣，我喊舅做爸，去了城里。

舅打算讓我讀完一年級后就去做了六指，我很高興，可我一年級還沒讀完，舅媽卻意外地懷上了小弟弟。我知道，喊舅做爸，那是不可能的了。

舅還算好，沒把我送回山溝里，只是不再讓我喊他爸，不再計(jì)劃讓我做六指。舅媽是二婚，和舅結(jié)婚時帶來一女孩叫美美。美美和我一樣大，與我同讀一所學(xué)校，高中畢業(yè)我倆沒考起大學(xué)。或許我們在同一個屋子生活了那么久，或許我們都沒考起大學(xué)有點(diǎn)兒同病相憐，我們戀了愛，且還戀得天昏地暗的。

美美很漂亮，又有一米七多的個兒，不久就被一個模特公司的老板招了去。美美有了工作，半年后就不再理我了。我很傷心，問為什么？起初她不說，見我淚眼迷離的樣子，也很傷心地抱著我說：“找個工作，做了六指吧……”

我的六指我又沒工作，這些都是她不愛我的理由，為了她，我便決心去找工作，就去做六指。

靠舅是不行了，兩年前他患了癌癥，我只好去居委會找王阿姨，讓她給我想點(diǎn)辦法。王阿姨是個熱心的人，通過各種關(guān)系，安排了我在居委會做臨時工。

隨著時光的流逝，突然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我的六指能看見別人耳朵里的東西，且還有治療的功能。一時間，我成了名人，慕名找我看耳的人接踵而至。

美美去模特公司半年了，卻再沒聯(lián)系過我，這天，她竟然也來看我了。

“來干什么？”看見她，我愛恨交加。

“我的耳朵想你了，我的初戀蘇醒。”美美一臉的燦爛。

本不想理她，可她一提初戀，我仿佛又回到過去那段幸福時光，想起了她的好。

她有耳病，但并不嚴(yán)重，我卻故意說，“中耳炎了咧，耳膜都快破了……”

“能治好嗎？”

“不一定。”

美美一聽臉色變了，“你要治好我的耳朵，否則我就當(dāng)不了模特，沒有工作了。”

我高興：她當(dāng)不了模特好啊，沒有工作，自然就會回到我的身邊來。我說：“沒有工作我來養(yǎng)你。”

我計(jì)劃著，不但不能讓她的耳病好，我還要刺破她的耳膜，聾了才好——誰叫我愛她！

我的六指在她的耳里尋找著最佳的刺破點(diǎn)。畢竟是第一次干，手指矛盾了很久，最后我滿頭大汗地下了決心——

她“啊”地大叫一聲，我慌了神，六指只是剛觸及到她的耳膜就收了手。唉，犯罪未遂！

“你……”或許她曉得我的目的了，雙目瞪著問我半天，然后怒氣沖沖地走了。

我搗痛美美耳朵的新聞很快傳遍大街小巷，越傳越駭人，從搗疼變?yōu)閾v壞，從搗壞變?yōu)閾v聾，直到搗成半身癱瘓郁郁而死。

說也奇怪，我的六指自打給美美的耳朵看后，卻再也沒有那種特異功能了，我又是過去的我。

正當(dāng)我不再對美美抱有幻想的時候，這天她突然來找我說：“去醫(yī)院做了那六指吧，我們?nèi)ヮI(lǐng)結(jié)婚證……”

對美美的行為我有點(diǎn)驚詫。人都是這樣的，不容易得到的，你便感覺很珍貴，反之便是很垃圾了。她很垃圾？這年頭，很多人戴了一頂大大的綠帽子還不曉得呢！我望著美美，沒有吭聲。

后來經(jīng)我調(diào)查才知道，是她不愿做老板的情婦，主動離開模特公司的。這個消息讓我很興奮，我想了很多，想到了一個故事：一只野豬被獵人埋下的圈套套住了一只腿，為了逃生，它硬是咬斷了自己那只腿。為了美美，我也要咬掉自己的六指。

這天我彈起了吉它唱起了歌。因?yàn)榱傅脑颍覐棾龅募曇艨偸嵌嗔艘稽c(diǎn)和音。王阿姨聽后說：“真好聽！正好市里舉辦一次群眾歌舞晚會，你代表我們居委會去彈，為我們居委會爭光。”

表演這天，我去廁所方便，碰到一個人，衣著很是女性化，頭上還系著一只大辮子。這人直往男廁所這邊走來，因?yàn)槭前恚饩€很暗，我以為他是女的，急了，說：“阿姨，你走錯地方了！”

“誰是你他媽的阿姨！”這人一臉的怒氣。他走進(jìn)男廁所，我還懷疑他是一個女的——他嗓音怪怪滴，像我們鄉(xiāng)里那只閹了的公雞，直到我看見他在尿坑里站著拉尿，我才相信他沒做變性手術(shù)。

后來這人坐到了評委的椅子上，我才知道他是一位音樂大師，也是我們這次表演的評委。心想完了，得罪了他，為居委會爭光泡湯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這評委聽了我的吉它彈奏之后說：“他彈奏的吉它聲，我總感到多了點(diǎn)什么，有點(diǎn)雜音，不純啊——”他的“啊”聲，那是莫名驚詫的，我一聽就知道了我的結(jié)局。

走下舞臺，我撒開的六根手指彎曲成了拳頭，很想揍死那個雜種，那個陰陽人。郁悶地走到公園，已經(jīng)是很晚了。我拿出一支煙抽著，忽然聽到有“救命”的呼聲。我心里一熱，正想想沒地方出氣呢！跑過去一看，原來是美美被幾個流氓劫持了。

我是怎樣和幾個流氓搏斗的，已記不清了，反正我打了五個流氓的臉，這使公安局的同志很容易破案——罪犯的臉上有我特別的六指拳印。

我的背上挨了一刀，右手的六指，因?yàn)槿醯叮豢车粼诘叵铝恕?10趕來的時候，美美抱著我泣不成聲。之后，她費(fèi)了好大功夫，在草堆里找到我的那根血糊糊的六指。

美美陪著我上了救護(hù)車，拿著六指，堅(jiān)定地對我說，去醫(yī)院接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