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雪作品選

曉雪

偶遇晴天

除了雨，尚可偶遇晴天。

斑駁、稀疏、不能過多糾纏的

那點亮度，并非不顧一切。

太陽出來了，再沒那么刺眼。

看它關照那些失去光澤的

皮膚，是一切新鮮的

模樣承受不起的失真。

霧霾絕非云霧，絕非山頂上

那詩意深刻的逗留。它已

不是路過，亦不是憑空

在低處和遠方整理出的

灰蒙蒙的精神和對我們的

專制。

嬰 兒

你是我，也是每個人不會

記得的自己的過去。你被

抱在懷里、被親吻、被小心

放置，被夜間的月亮和白天的

太陽低頭舔舐。

你被記起的啼哭或輕笑，

是為別人而生的時間和流水。

你被稱作天使之時，一定

以眼睛之光一次一次觸碰過

那些愛不釋手的人。

你一無所知，卻把世界牢牢

占據。不因為你不擁有

一草一木、一言一字。

不因為你不會恐懼，不會背叛，

不會熱烈，不會區別 “我愛你”

和 “我恨你”的簡單意義。

你所有的負重在于你的輕盈，

你所有的透徹在于你完全不懂。

當我把你找回，我已失去了你，

你也失去了我。

致百合

手無寸鐵。只有美。

無數次解釋愛，或被愛解釋，

只是種種令人中意的偶然。

如同無從控制的潔白、謙卑

一樣，無意生出傷害、無意

生出同情和問候的權勢。

只有呈現，沒有表達。

至此，她便剝奪了一切關于

芬芳與忠貞的回答。每次，

當一滴滴圓潤的水，被她的寂靜

接住，她暗合一心一意的人，

以愛的名義送走自己，獻給

心愛的女子。

珍 珠

有過了肌膚之親，便會

忽略它漫過世俗的暗語。

表面，有云霧浮起，內心

亦有飽滿沉入稱之為

圓潤的光亮。沒有陳舊與

斑駁，與白色一起泛濫的，

只有純潔。

它聽命于水和貝類

制造自己。既無印跡

在岸上遺失，亦無

一筆雕琢的累贅。把自己

丟棄的時候，正是一份

身受寂寞之愛的

禮物。

無論風輕云淡，還是

驚濤駭浪，都沒有那種

將它的骨骼減輕或鎮壓的

可能。而對多余的顏色，

它則放棄選擇。只凉到

恰到好處或縱情于

微微迷人的分寸。它留在

海里的所有空白，就是

一顆珠子或一個意境

在離開深水之后的

所有分量。

當 《詩經》被抒情打開

多么動人的命運，何以

淪為束之高閣的點綴。

從未停止過的敘述，

讓形容詞和比喻，在

越來越近的遠方躍動。

朝著渴望表達的人，

那現實主義的眼睛，

逐一修訂謹慎、茂盛

和清晰的詩章。

昔日岸上，依然有

楊柳下垂。新綠，以擁擠的

孤獨感嘆、抒情。

水鳥和鳴，告訴路人

“野花開了”，雨聲漸近。

河水茫然亮白，巫術

和史話憑借歌謠設想詩之

儀式。“風雅”攜春風漫游

六朝，攜淇河的鵝卵石

和水草與魚滑過的波紋

擦身而過。

直到 “十畝桑田”到我手上，

指痕被指痕掩埋。永恒

已與永恒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