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振王的詩

趙振王 （彝族）

故鄉

犬吠里，時常被驚醒

故鄉，和顏悅色地

看著游子的睡姿

長此以來，為我守候夢境的

原來，一直是遙遠的故鄉

驢背上，馱著我的童年紀事

在铓鑼響過的小村口

我走向一套打皺褶的新軍裝

轉身作別，五指舉過耳際

算是我給故鄉的第一個軍禮

邊關

我們精心縫制

邊關邊塞邊防邊陲

把一個一個的點

連綴成一個完美的祖國

從這顆界樁

走向另一顆界樁的時候

我們的腳印

就是一顆顆的鐵釘

釘牢祖國的版圖

讓漫漫邊界固若金湯

探親

回家的心情，穿越初冬

母親站在果實前

翹首等待著

一身軍裝，暖化老屋

火塘邊，父親煨著茶

小鍋酒純正氣味

從門縫里偷跑進屋

為相逢添加喜氣

母親，縫著相聚的日子把對和平的贊譽

對和平的祝愿

納在一雙鞋底上

交給兒子，帶回部隊

谷語

土地的兒女們

一季一季，在風雨中

修煉千古本色

盡孝般地將自己

交還給母親

谷穗，躺在母親懷里

用流暢的囈語

描述穿越春與夏的經歷

那些成長故事里

從未脫離母親香暖的氣息

匍匐母親懷里

以磕長頭的方式

告別，留下根須

陪伴母親，再以顆粒狀

重新啟程

窗

那淡藍的窗，為誰留著

律動中的風景

抒情地搖曳，心跳著

如久旱的春雨

窗外，有人走過

愛情，被帶動

腳下生風，趕赴誓言

或者抵達河岸

茫然地點數

那密密麻麻的窗

一抹笑，氣色紅潤

被對流的空氣

輕輕帶出

莞爾間，隨一襲蝶翅

穿過叢林和小巷

淡淡地接近，某個沒有預約

卻備好船只的港口

橋

窈窕的腰身

懸在空中，起舞

小河，用流韻

為天地之舞配樂

匆匆的足，撥動琴鍵

彈響傣女的心曲

愛的旋律，有光芒伴奏

橋面，笑臉，白云

默契地燦爛

小河，輕輕轉彎

把微瀾留下，作為余音

拋給岸邊的竹林

提高一個音階

遠處山嵐，側耳聆聽

妙妙不絕的音樂

凝視

俯瞰，等待的唇

以旺盛的速度

長高，靠近那個時刻

化為奇妙的瞬間

仰望，明眸把期許

交給一縷清風

悠悠閑閑地吹拂

血液，緊隨風動起伏

凝視，背叛聲音

默契的品質

把蜜蜂隔在景致之外

此刻，交流

無需絲絲的語言

思

其實，還沒邁步

就被絆住了。思念發出

花開的聲音，對果實

舉出溫馨提示

飛翔的思念

充盈世間，無孔不入

尋找凝視遠方的人

采回側身的剪影

解渴或充饑

思念，活著

疾馳在心的曠野

鼓動著土地上

所有的鳥語花香

解開的絲，在風中

顯出經幡氣質

思念，呼呼作響

不是吼叫

是散落民間的歌唱

別離

躺在母親的腳下

仰望，深深的母愛

依依不舍

成為最后一道風景

氣色純正地離別

用動情的眼神

握別家園，一個季節

恩情深如百年

母親用手臂咳嗽

卻是話別時，最溫暖的贈言

揣緊了，途中就不孤寂

沿著風指給的路

坦然地前行……

小妹

小妹出嫁時候

我在遙遠的邊關

站在一座很不起眼的哨所為小妹守候婚禮

做大哥唯一能做的事情

后來小妹

讓上學的兒子

給舅舅寄來一紙鉛筆字

——沒有大哥在場的婚禮

就像菜湯里忘了放鹽

吃起來沒有味道

隨信還寄來

一幢嶄新的小洋樓

屋子前飄逸著小妹一家人

張揚的翹盼

和通俗易懂的等待

在動感而絕妙的念及中

我該回信了

寄些邊關紅潤的氣色

以及燦爛的情節給小妹

講述大哥握槍

如種地一樣的虔誠

讓小妹把無限的牽掛

當作麥種撒在園子地里

長成沉甸甸的麥穗

喂養平平仄仄的一生

槳

攪動了的，何止是湖水

隨動的心，如漣漪

一波波遠去

離不開的，何止是雙手

破浪的舟，像大船

一葉葉遠去

誰的槳

劃動得如此漂亮

舟，漂遠了

心，卻拽在手里

聽槳起、槳落

根須

土地變窄了嗎

那么多根須

爭先恐后伸向天空

把凌亂的奢望

遞給彩云

云層的土壤

是否肥沃？準確答案

寫在九霄云外

根須的好奇

讓生存欲，攀高

調整仰望角度

追隨上竄的理想

讓好動的心緒

用競走速度

超越蔓延的根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