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榛的詩

瓦片傳記

瓦礫不會計較，與陶土的關系

它們在大腹便便的窯中

受到火光轟鳴

而我們需要了解的是：一脈相承的土

以什么角色，覆蓋在屋頂上

它們的顏色發黑

天亮以后，才敢面對光明

那時，時間被釘在墻面

我被允許，哇哇大哭

說出最小的詞匯

或者說是聲響，唯一可以接近的事物

就是，抬起頭欣賞瓦片

那些暗黑的，細致如發的教條

在屋頂的縫隙，流動的光中

毫無保留，漏下來

對于時間，我很惶恐

并做出無聲的抵觸

墻上的秒針，像移動的地平線

用我完全聽不懂的語言

帶走了，黃昏

眼睛里唯一存在的符號是

日歷，一連串的

阿拉伯數字。子孫在日新月異里做著

加減乘除，姓氏畫出

錦繡前程或腐舊的圖版

在春天，塵世紛亂

河水奔波，大雨傾盆而下

陰陽在內，草木抑屈而起

傳說，瓦片編寫天干和地支

操縱著蔥籠的人世

虛掩之門

就這樣，經過一扇門

從縫隙里漏出光線

它有權保留自己內心認可的事物

門外正暴露黑暗

它漏出光線，想透露一些信息

等待、期盼或者是

直接到達未知的世界

明天畢竟又是一個明天

眾星已寂靜

它仰望天邊，唯一的啟明星是如此明亮

大鳥準備高飛

天空每天都從一個模糊的開始

到湛藍、透明、純凈……

有生以來的命運是關不住的

它需要一雙破解密碼的手

它需要你輕輕一推

它這捻了一輩子的堅守，就會全身瓦解

最后一滴眼淚

大野在外，眷顧著山高，眷顧著水深，眷顧著云海

大西洋眷顧暖濕氣流，我眷顧你的眼淚

一顆一顆的念珠沒有體溫，就好像

你一滴一滴的眼淚，沒有來處

當湖水吃掉鷹的影子、草木的影子、氈房的影子

天吃掉水的影子，遍地黃花吃掉日晷的影子

牛群漫不經心地來到湖邊

低頭吃掉自己的影子

最后，賽里木湖把自己高懸于西天山

斷陷盆地中，藍寶石似的

內心世界。蕩漾著一段

忽遠忽近的牧歌，唱響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