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其林/四川師范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
霍光,字子孟,是西漢著名的政治家,歷經武、昭、宣三朝,官至大將軍?;艄馐虧h武帝近二十年,未曾出過任何差錯,以其嚴謹聞名于當世;又效法伊尹行廢天子之事,廢昌邑而立宣帝,“內嚴憚之,若有芒刺在背”成為一時權臣?;艄夤适略跉v代得到了廣泛流播。故事,即舊事、過去發生的事。“故,使為之也。今俗云,原故是也。凡為之必有使之者,使之而為之,則成故事矣?!彼稳艘没艄夤适轮饕w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故事作為一種流行于殿堂上下的主流話語,在朝野中被廣泛運用,宋人常用故事來委婉表達自己的觀點和評價。例如宋人張詠是太宗、真宗時期的能臣,他對剛剛入相的寇準有這樣一段評價:“寇公奇材,惜學術不足爾。”后來寇準向張詠請教,張詠對寇準說:“《霍光傳》不可不讀也。”一開始寇準沒有理解他的意思,當讀到《霍光傳》到“不學無術”四個字的時候,才知張詠是在說他。《宋史》中評價寇準“雖有直言之風,而少包荒之量。”張詠讓寇準知曉霍光事,便是讓寇準學習霍光的品質。昔日霍光以其嚴謹聞名于當世,侍漢武近二十年未曾出過任何差錯,所謂“臣不密則失身”如是而已。
宋代是一個積貧積弱、內憂外患的朝代,在對待用人乃至變法事宜方面也常常援引霍光故事,甚至在政治角逐中葉常常用霍光事作為本利益集團的依據?!稒璩羌份d:
漢武帝外事四征,內興宮室,財用匱竭,于是修鹽鐵、榷酤、均輸之政,民不堪命,幾至大亂。昭帝委任霍光,罷煩苛,漢室乃定……夫以漢昭、章之賢,與吾仁宗、神宗之圣,豈其薄于孝敬而輕事變易也哉?臣不勝區區,愿陛下反覆臣言,慎勿輕事改易。若輕變九年已行之事,擢任累歲不用之人,人懷私忿,而以先帝為辭,大事去矣。蘇轍上書,認為漢武朝后期由于漢武帝的橫征暴斂導致了民不聊生,直到昭帝委任霍光,采取休養生息的政策,一定程度上恢復了漢朝的國力。此外,作者以此為例進一步提出“父作之于前,子救之于后,前后相濟,此則圣人之孝也。”在對先王功績持肯定態度之余,提出在用人等其他事情上仍有一些失當之處,以此作為針砭時弊的引據。
除此之外,宋人還引用霍光事運用于政治角力,或以一個利益集團對另一個利益集團進行抨擊。胡紘援引霍光事,對朱熹的理學思想給予了批判,斥理學為偽學,他提出:“比年以來,偽學猖獗,圖為不軌,動搖上皇,詆誣圣德,幾至大亂。賴二三大臣、臺諫出死力而排之,故元惡殞命,群邪屏跡。”認為偽學的危害不容小覷,因為胡紘與朱熹有隙,然他所批判的朱熹的學說而非朱熹其人,然他在后文又講到“漢霍光廢昌邑王賀,一日而誅群臣一百余人;唐五王不殺武三思,不旋踵而皆斃于三思之手?!币巹窕实埙沓@種道貌岸然的“偽學”,引發了當時朝野的討論。
縱觀中國歷史,有把霍光與商代伊尹相聯比作能左右朝政的重臣的現象,把攝政立皇儲乃至廢立之事比作“行伊霍事”,宋代也不例外?!独m資治通鑒長編》載:侍御史劉摯言:“……臣竊以昔之所謂定策者,蓋國有變故未知所立,方艱難之時,大臣能奮不顧身,議于危疑不可知之中,擇賢而立,以扶顛定傾,則是大策由此人定。古之人則霍光,今之人若韓琦是也。而今日之事,豈與彼同也哉!”
劉摯在這份奏議中將韓琦比作漢代霍光,以此討論當時朝政和提出不同意見。在定儲中也常援引霍光事,例:彥博曰“如周勃、霍光乃所謂定策。自至和、嘉祐以來,中外之臣,乞立皇嗣者甚眾,非獨臣等嘗有此論。雖常有請,事未果行。至嘉祐末,韓琦等成就大事,皆琦等功也。”上曰:“議論推轂于至和時,發端者為難。仁祖意已定,其后止是行前詔耳。正如丙吉、霍光事,前后各不相揜也。卿宜盡錄本末,朕將付之史官?!?/p>
韓琦作為朝中權臣,曾參與過英宗、神宗兩次定皇儲。早在仁宗朝,文彥博等朝臣曾建議立皇太子英宗繼位后,對文彥博表示了感激,文彥博把立儲的功勞悉推給韓琦,神宗欲加文彥博為兩鎮節度使,文彥博都堅辭不受,這在當時成為傳誦一時的美談。
有宋一代,從朝臣到百姓,從廟堂到江湖,都引用故事作為表達思想的方式,這是宋代話語體系中的一大特色。霍光在宋代既有著挽狂瀾于既倒的先賢形象,被宋人用于規諫諍友和針砭時弊;同時由于他的功高震主,在他死后子孫被夷誅,在后世也引起統治者的警覺與借鑒。司馬光評價霍光“輔漢室,可謂忠矣;而光久專大柄,不知避去,多置親黨,充塞朝廷,使人主蓄憤于上,吏民積怨于下,切齒側目,待時而發,其得免于身幸矣,況子孫以驕侈趣之哉!”我們有必要完整地了解霍光這一西漢權臣故事,進一步深入解讀故事背后的政治文化語境,避免現實中由于認知不足引發的片面思考,這對于我們研究宋代歷史不啻為一種深刻的思考與雋永的啟迪。
[1](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M].北京:中華書局,1995.
[2](宋)司馬光.資治通鑒[M].北京:中華書局,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