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村莊（組詩）

■冷 燃／自由職業

穿越

別打擾我

我正在想那個叫李白的人

你不認識他？我也不認識

但你肯定認識他的明月光

他疑是地上霜

你可以不疑是

你疑是的東西很多

這不怪他

因為他是唐朝的人

只能疑是地上霜

但你可以“面對大海，春暖花開”

據說這是著名的詩句

怎么就著名了呢？

你不理解，我也不理解

可有那么幾個人理解

理解得老淚縱橫

我認為他們不是假裝的

因為寫詩的人自殺了，而不是他殺

信息量非常大

最大的蛛絲馬跡就是他的詩

最大的收獲也就是“面對大海，春暖花開”

還有那些

與詩歌格格不入的“糧食和蔬菜”

于是，我從此就沒再寫詩

怕面對不了大海

也怕趕不上花開

更怕不關心糧食和蔬菜會被活活的餓死

幾十年后，我才發現不關心糧食和蔬菜

居然也能活下來

就是沒有成為詩人

于是，我開始相信

“面對大海，春暖花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唐朝的明月光也疑是不了別的什么

只能是疑是地上霜……

重回英雄河邊

如果能回去

我就回到蘇北

回到那個叫做七灶河的村子

那里有一條不起眼的河流

就叫七灶河

蚯蚓般扭動后最終流入黃海

記憶里

河面上總有零星的帆船駛來駛去

遠遠的望去像漂白過的云彩

河里有蝦有魚也有河蚌

還有些沒有引爆的炮彈和手雷

落潮時分，水面很低

河坎上偶爾會露出人的尸骨

他們到底是漢奸，還是鬼子？

抑或是我們民族的無名英雄

已經無法辨認

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是一條英雄的河流……

記得每當夏夜

爺爺總指著不遠的河流

說那里有很多“鬼”

快去睡覺

當然那是騙我睡覺的謊言

等我上了小學，才知道這條河

曾經流淌的不僅是清澈的河水

還有濃濃的血液

現在的寧靜與和平

是那時的英雄用身軀和鮮血換來的

抗日的故事都一字一句

寫進了我那時的小學課本——

在那個叫做七灶小學的課堂里

我跟著老師用生硬的方言

一遍遍的朗讀著一篇課文

臉上寫著滿滿的自豪

因為課文里的故事

就在我的腳下

就在七灶河邊

可我只記得課文的題目和開頭第一句

《七灶河戰斗》

“天剛蒙蒙亮……”

如今，我已經兩鬢斑白

可閉上眼隱約就能看到

遠遠的田埂上

杠著農具的爺爺，駝著背

緩緩的向我走來

還有那些我統一稱呼為爺爺奶奶

叔叔阿姨們……

其實，他們早已離我遠去

都已埋在了離那條河不遠的土地里

哦，面對這條河

面對曾經喂養過我的那些水

所有的情感都被重新洗禮

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變成了一個盒子

我會不會讓我的孩子

帶上我和我的詩歌

也把我埋在這條河邊

讓我隨隨便便依靠在那個長輩的身邊

與他們一起長眠……

注：七灶河村，現為江蘇鹽城市大豐區的一個自然村。

簡單的樹

我想一輩子就這樣

簡簡單單的抓住土地

簡簡單單的仰望天空

簡簡單單的生長

簡簡單單的枯榮

從沒想過做哪只鳥的驛站

也從沒想托起哪群蜂的小巢

任憑前世的緣份和默契

春夏秋冬

來來往往

雨水嘩啦啦倒灌下來

閑云亂飛

無數根手指伸向天空

比劃著某種軌跡

可總也畫不好風的形狀

砍刀泛著寒光，斜插蒼穹

隨時落下

野兔和烏鴉朝著不同的方向狂奔

離我而去的不只是信仰

還有脫殼的靈魂

也許堅守是愚蠢的

而我別無選擇

既然是樹

就得落地生根

開花結果總是意外……

留一片陰涼給你

折一段軀干給他

抑或全部腰斬給你們

我都無話可說

我就是棵簡簡單單的樹

換了季節

黃色的犬在那條河邊放羊

閑云被風撕碎

隨著它孤獨的尾巴

飄飄搖搖

被雨水關懷過的蔬菜

已長不出嫩芽

家前屋后的蚯蚓

抱緊的頭顱埋進凍土

此刻，陽光普照

暖意掙扎著

白癜風似的籠罩下來

斑駁的陰影覆蓋了整個原野

突然，一聲老者窒息后的咳嗽

響徹黃昏

秋風一掃而過

村莊不停的打著寒顫

很簡單，這就換了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