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自流井（外一篇）

漠風

吐魯番干旱少雨，多是戈壁大漠，一汪泉水，一片綠州格外彰顯生命的存在和生命的活力。2009年初夏，我參加聯鄉駐村入戶活動，進駐托克遜縣郭勒布依鄉流水泉村。一進村，我就對村名發生了興趣。我向村主任打聽，他說：“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這里泉水很多，現在大都干涸了。”說完，他呵呵一笑，接著打趣說：“現在是干泉村嘍。”

流水泉村靠著白楊河，夏日潮熱，待在屋里，整天也是一身汗。一天，工作組的一位維吾爾族同志提來一暖瓶水，一邊給我倒水，說：“來，喝一杯流水泉的礦泉水。”我沒多想，端起杯子喝一口，水清涼甘甜。我驚奇地問：“這里還有泉水，在哪里？”他笑笑說：“是自流井。”自流井？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在托克遜縣城見過自流井，據說現在已干涸了，流水泉村居然還有，莫不是最后一口自流井了吧。這位維吾爾族同志看我好奇的樣子，提上兩個空暖瓶，帶我去看自流井。

自流井已是有年頭了，低矮塔狀的水泥墩侵蝕破舊，周身四孔細細無力流著水。一位打水的村民告訴我，這口井是上世紀70年代打的。以前水量很大，夏天，村民圍著自流井打水，洗菜、洗衣裳、乘涼喧慌，熱鬧得很。自流井的水打馕，做拉條子，燜抓飯，煮手抓肉攢勁得很。現在水尕尕的，一到大熱天，水就干了……我看著細細的流水，情不自禁用雙手接水，喝了個飽。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自流井是吐魯番一道景觀，可以稱為時尚的“坎兒井”，當時叫“洋井”。那時很多日常用品前都加個“洋”字“火柴”叫“洋火”“自行車”叫“洋馬兒”，還有“洋布”……那可是時髦。大人們說，那是從外國進來的。小時候，我家二二一團五連就有一口自流井。水泥墩上一根彎曲的鐵管子，水嘩嘩地流個不停。我很好奇，問我的伙伴。他們說，地下面有一碗泉，插根管子，水就流出來了，我半信半疑。

也許是連隊缺水的緣故，自流井成為我們小伙伴常去玩耍的去處。一個夜晚，月亮掛在天空，很大很亮。我與幾個伙伴正在井邊玩耍，一個白胡子爺爺來接水。我向爺爺求問：“這井下有泉水嗎？”爺爺點燃一袋煙，不緊不慢地說：“這井水是龍王管著哩。天上的龍王管雨水，地下的龍王管運水。這井水就是龍王分配的。”一個伙伴問：“這井水會流干嗎？”爺爺說：“只要你們不做壞事，惹怒了龍王，這井水會一直流，流到大海。”我納悶又問：“龍王這么神通廣大，它長什么樣子？”爺爺接著給我們講了“天子龍王傳說故事”。

聽過爺爺講的故事，我感到自流井好神奇。每到傍晚，大人們收工下班后，自流井旁就會圍著很多人，打水的，洗衣裳的，閑聊的。有時夜深了，還有男男女女在自流井旁神神秘秘，低聲細語。我與幾個伙伴常常是等到夜深，纏著爺爺講故事。爺爺給我們講了很多神話故事，我最愛聽西游記里孫悟空的故事。后來，聽父親說，這口自流井是蘇聯人用機器打的，打到很深很深，水自然就噴出來了。

七十年代，這口自流井流水越來越小。連隊西頭又要打井，這我看得真切。高高的鉆井架，中間一根長長的鐵鉆桿，柴油機轟隆一響，鉆桿旋轉著向地下鉆進去。我一下學，就跑來看看這神奇的打井場面。一天，水井噴水，連隊一下沸騰了，粗大的黑皮管子向外噴出清涼涼的水，井架披紅掛彩。自流井旁鑼鼓喧天，圍著很多人。我與伙伴們激動地在人群中穿來穿去，或在黑皮管子前喝水，淋水。

2015年，我與同學重游故里，那口自流井僅存一股殘弱的細流，還在敘說五連的歲月。我感慨萬千，雙手接水，喝一口流年似水。

盤吉爾山上小仙鶴

托克遜縣克爾堿鎮境內有座盤吉爾山。山脊和山坡上各種奇形怪狀的風凌石化作人物，飛禽走獸，神態各異，栩栩如生。有一塊風凌石神似一只仙鶴振翅欲飛，很顯眼。各路神仙圍著她，寵愛呵護著她，神態逼真、活龍活現，似各路神仙下凡聚會。當地人稱盤吉爾怪石林，也叫神仙山。

傳說，農歷三月初三，王母娘娘生日，在瑤池舉行盛大的蟠桃會，宴請各路神仙。玉皇大帝乘八景鸞輿攜眾仙而來。他身邊的小白鶴也駕云飛來。蟠桃會盛宴，金樽美酒，玉盤珍饈，琳瑯滿目。小白鶴可愛任性，嘴饞貪玩。她看見那么多美食，饞涎欲滴，可想嘗嘗那千年蟠桃，但是她沒那資格。小白鶴眼尖，乘各神仙不備，偷偷撿到一顆紅色玉珠放在嘴里。紅色玉珠脆甜脆甜的，小白鶴心想，這是何物，那么好吃，天下竟有如此圣果。她問瑤池一個小仙，小仙說，是葡萄。小白鶴眼饞肚飽，很不甘心。臨走時，她偷了一串葡萄帶回天庭。小白鶴如獲珍寶，每天吃一粒，很快吃完了。

一段時間，小白鶴茶飯不香，就想吃葡萄。她偷偷跑到瑤池打聽葡萄是何方圣果。一個小仙帶她飛到博格達山頂，向南一指說，高昌有王母娘娘的葡萄園。小白鶴喜出望外，駕云飛到高昌，化作一個美貌女子。她打聽到王母娘娘的葡萄園，高興的一蹦一跳去了葡萄園。她一進葡萄園，眼前晶瑩剔透的紅色綠色一串串珍珠掛滿枝頭。她驚喜不已，急不可耐，旁若無人地邊吃邊裝。這時，一個莊戶漢子喊道：“哪家小姐竟敢偷吃王母娘娘的葡萄？”小白鶴又怕又羞，用衣袖遮住臉面。莊戶漢子慢聲慢氣道：“我是王母娘娘葡萄園的看守，你家沒有葡萄園呀。走，去衙門說說理。”小白鶴害怕玉皇大帝知道后受懲罰，嚇得哽咽無語。莊戶漢子看小白鶴哭哭啼啼，心生慈悲，但是他又想，今年這葡萄園受旱，何不讓這女子回家，放些井渠水一解旱情。他問：“不想吃官司，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小白鶴止住哭聲說：“大哥，小女什么條件都答應你。”莊戶漢子笑笑說：“看你這文靜貌美女子竟干出這事。回去放些你家井渠水澆澆這葡萄園子，我可放你。”小白鶴：“小女家不在高昌。”說著，偷偷瞄一眼莊戶漢子。她心一動，看這莊戶漢子憨厚誠實，有慈悲心腸。莊戶漢子擺擺手說：“罷了罷了，看你年紀輕輕，以后別做這事了。裝在兜里的葡萄你就帶回家吧。”小白鶴好感動，向莊戶漢子施禮道：“大哥，求得雨水可行？”莊戶漢子半信半疑，勉強答應：“謝謝你菩薩心腸。”

一轉眼，小白鶴不見了。她飛上天求龍王降雨。龍王礙于玉皇大帝的面子，向高昌地面灑下一場及時雨。莊戶漢子看著蒼翠欲滴，綠生生的葡萄園，跪地拜天。小白鶴就在他身后“噗嗤”一笑。莊戶漢子起身一看，笑笑說：“你這鬼丫頭，我還得謝謝你。”說著，他發現小白鶴笑盈盈地看著他。莊戶漢子不好意思低下頭自語：“謝謝你！謝謝你！”當他抬起頭時，小白鶴已經不見了，只聽天空飄來一串笑聲，“我陪你一起看守園子！我陪你一起看守園子！”

第二年，春風吹綠的時節，小白鶴又來到葡萄園。莊戶漢子憨笑著看看小白鶴。小白鶴認真地說：“我是陪你一起看守園子來的。”莊戶漢子摸摸腦袋，簡直不敢相信。他說：“我叫李二牛，是個莊戶漢子。種葡萄很辛苦的，一滴汗水，一分收獲。”小白鶴幸福的笑臉上掛著淚水，說：“我就是愿意嘛！”李二牛感動地拉住小白鶴的手說：“我會讓你天天吃上鮮艷的葡萄。”兩人私定終生，長相廝守，偕老百年。

玉皇大帝得知，抓回小白鶴，這時她已身懷六甲。小白鶴生下一個男娃，玉皇大帝大怒，把她打下天庭，化作盤吉爾山上的一塊石頭。男娃長大后，下凡到處尋找娘親。他來到七角井峽谷如墜煙海，迷蹤失路。他日夜哭喊著要娘親。李二牛聽到是兒子哭喊找娘親，就尋聲找來。他走到白艻城（鄯善縣城）南，天空雷聲大震，雷公劈死了李二牛。很多神仙可憐小白鶴，經常來盤吉爾山上看望她。風神聽說這事，非常感動。他只要聽到男娃的哭聲，盡自己所力吹兩口仙氣。一口仙氣，小白鶴乘風展翅向東飛翔。一口仙氣，男娃乘風騎馬向西飛馳。母子在白艻城南李二牛的墳地相見團聚。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風神的仙氣把李二牛的墳地堆起成一座巨大的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