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外二首)

◎雨后春筍

整個下午， 他們都在對話

他用推刨每推一下

木頭就開一朵小花

他低下頭， 身子伏在木板上

這輩子碰的釘子太多

他已經學會收起鋒芒

一個木匠的世界里， 只有長的， 短的方的， 圓的。 無論塵世多么彎曲

他的掌心， 總有一把剛正不阿的尺子

一個木匠， 一生都在組裝

把破碎的日子裝成門窗， 桌子和椅子

桌子用來安放靈魂

椅子， 養一個垂暮的老人

瓦 匠

他在砌墻， 用一雙沾滿泥土的手

抹一縷花香， 涂一滴鳥鳴

一堵墻欲從春天里站起

砌墻之前， 要先下線

用一根白色的長線

引出根基里隱藏的貓膩

把那些歪的， 斜的一一矯正

在塵世砌墻， 要把腰桿子挺直

要能屈能伸， 要在太陽下不斷炙烤， 錘煉

用鋼筋， 水泥， 石子打磨

把棱角磨掉， 把幾輩子的窮氣磨掉

把卑微的身軀， 磨成一塊瓦片

修補， 漏洞百出的人間

鐵 匠

火紅旺。 日子已到沸點

此刻， 必須光著膀子， 讓激情燃燒

必須掄起鐵錘用力敲打

一下， 兩下， 三下……

身體里的河流涌動， 噴薄成小溪

分別從額頭， 脊背， 褲管， 腳底流下來

人世間的喜怒哀樂， 在溪流中滌蕩

錘聲昂揚， 火星四射

貧窮， 像一塊廢鐵被打得尖叫

這些經過千錘百煉的疼痛， 迫不及待蹦出來

開成一簇簇火苗

燎原了一個鐵匠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