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作家不可告人的秘密

◎ 不羈舟

有人說，向田邦子是大和民族的張愛玲。張愛玲最后沒入人生的荒原，而向田邦子一直有擔當，有愛，有付出，也有收獲——雖然細想之下，全有不菲的代價。

向田邦子是日本享有盛名的劇作家，其筆下多描寫昭和時期日本的種種習慣、家庭形態及當時的生活樣貌，她的作品是了解昭和時期的日本的絕好切入口。她是非常有才華、非常勤奮、非常多產的女作家，從劇場、電視連續劇到電影，作品頗豐。盛名之下，向田邦子的個人生活更加讓人感慨、唏噓和敬重。

向田邦子是家中長女，父親暴躁、專橫，母親怯懦，在家里沒有什么地位可言。從小，她就擔當著家庭守護者的角色——安慰媽媽，安撫父親，照顧弟妹。

21歲的向田邦子從女子專科畢業之后，一直筆耕不輟。她的寫作天地是家人都入睡之后那一兩平方米的玄關。向田邦子不論前一晚熬到多晚，一定會早起與父母一起吃早飯。向田邦子未婚，與父母一直同住到35歲，基本日日如此。

向田邦子25歲那年，父親有了外遇，開始對家庭百般挑剔。母親幾近崩潰，家里的經濟情況也堪危。向田邦子是母親唯一的支柱，她總是對母親說：“一切交給我來處理吧。”然后她把事情處理得很妥貼。

妹妹曾經對父親的所作所為和家里那令人窒息的氛圍感到厭惡和憤怒，問姐姐：“我們為什么會出生在這樣的家庭？”向田邦子說：“我覺得很好呀！我們在喜悅的情況下出生，在父母的關愛下成長。父親也許有些怪毛病，但他靠自己的力量爬到現在的位置，我覺得他很了不起。”這樣理解他人的話，放在今天的家庭關系里，也極具意義。

拼命三郎般的向田邦子在如入中天的52歲不幸遇到飛機失事身亡。她去世后，妹妹在整理她遺物的時候才發現姐姐的秘密，那就是被她藏起來的愛情。

向田邦子曾經告訴母親，自己沒有成家的打算。從35歲搬出去自己住到忽然離世，她從來沒有公開過戀情。家人不知道她的感情生活，卻在向田邦子去世后，發現她與一名男子的若干來往書信，繼而揭開了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

向田邦子在二十多歲的時候，認識了這名比她大13歲的攝影師，當時對方有家室。兩個人的感情持續了十幾年，其間分開過。后來攝影師搬離家庭、生了重病，也是緣分未了，向田邦子與對方再續情緣。總的來說，向田邦子照顧病重無法工作的攝影師，而對方應該是在情感上和精神上給了向田邦子很多鼓勵與建議。

向田邦子在家人以及外人面前從來都是堅強的，但在這些信件中，她有時抱怨，有時撒嬌，與對方討論各種生活小插曲，有說不完的話。她經常去他的寓所幫他燒飯，還悄悄塞錢給他。他們的感情持續了這么多年，既沒有私奔，也沒有同居。

妹妹想了很久，知道這就是姐姐的道德感：一方面她無法舍下一直困難重重的家庭，一方面若讓父母知道她的不倫之戀，勢必令家庭崩潰……而最為感傷的是，攝影師因為病痛，在向田邦子34歲時自殺身亡。

向田邦子35歲時才搬離家庭，而后的十幾年，她一直堅強而隱忍地生活：曾經患乳腺癌，又誘發右手不能寫字，作品都是用左手寫的；全力負擔家庭的經濟開支，資助妹妹開了小酒館，為父母加蓋二樓的房子……

我在日本買過向田邦子的圖文書，里面講她喜歡的茶器、陶器、書籍、旅行……她嗜酒，愛美食，喜歡旅行。向田邦子自己會做衣服，從大衣到帽子都是她自己做。照片上的她英武俊美——是的，用形容男子的話來形容她也很貼切。明媚的大眼睛流露清澈的光芒，方方的額角臉骨，是堅定的輪廓。她或坐或站，在家里，在旅館，在海邊，有時抱著她的小伙伴——那只黑色的貓咪，笑得嫵媚。

懷抱著不可告人的秘密生活，有的人的秘密讓生活變得明朗，成為生存的動力。這就是向田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