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好的歲月（組詩）

范朝陽

老青年

我要深懷感謝。父母剛剛告誡過的

我可以向我嬉鬧的孩子，立即再說一遍

我要在適當時候閉嘴。緊咬牙關，不再呲著大黃牙

以為張嘴就是鑲金嵌玉的勸世良言

我要堅持萬步行走。追隨影子和內心

想象著御風而行，高出地平線

我要認下春天。認下春天那么多安靜的妹妹

煮茶，做飯，淡掃蛾眉，窗下學著裁剪

我要攬鏡自省。鏡子和月亮映照歲月

別轉了臉，秋風胡馬，一夜間度過了顱上雪山

白菜苔

一陣緊似一陣的春雷

我的那么多兄弟

向天空揮舞棒子

暴動，但從不造反

冒雨摸黑進城，他們

低頭躲過更多的棒子

躲過城管

他們接納自己的命運

剝皮，抽筋，切片，斬段

下油鍋，裝盤

醬汁里仍然面有菜色的兄弟

他們，頭一次見過

醇酒婦人

頭一次，枉自多情

腰肢細軟

母親的手

我是母親手心的肉

我是母親手背的肉

那些年，我的豐腴的母親

手心手背都是肉

而今我到中年，肥胖，遲緩

在母親身邊，不耐久坐

母親在一邊，洗洗涮涮

指縫越來越寬

手心手背，越來越瘦

母親擰干衣服，雙手互搏

歲月何曾輕饒母親

母親又何曾，對歲月

留一手

當你老了

當你老了

我也就老了

我們重新回到

年幼時的模樣

話不多，從頭練習最簡單的語言

收藏小面額的紙幣

打盆水，到園子里盛太陽

種些蔥蒜。一兩天，就巴望著快長，快長

用鉛筆圈起陰歷里每個重要的日子

圈起每個眼看就要實現的小小愿望

我們終于老于心計地老了

嘴緊。那些小小愿望

夢里，誰也不說

沒有水響，青春就漫過

歲月的河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