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郭璞《游仙詩》的語言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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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

在中國詩歌史上，郭璞是第一位以其“敢為天下先”的開創精神和博物多識的高才大力寫作《游仙詩》的詩人。郭璞的《游仙詩》在情感方面“乃是坎壈詠懷，非列仙之趣也”，他的游仙是其憤世嫉俗、悲時傷世的情感宣泄，是抒發其憂憤情懷的一種獨特手段。郭璞的《游仙詩》能夠光耀百代，很大程度上在于它所取得的非凡卓越的語言藝術成就，具體表現兩個方面：

一、《游仙詩》的色彩辭藻

郭璞《游仙詩》善于運用華美富艷、斑斕絢麗的色彩辭藻，生動形象地繪制出一個個瑰麗神奇的境界。

例如《游仙詩》其三：“翡翠戲蘭苕，容色更相鮮。……借問蜉蝣輩，寧知龜鶴年。”詩的前四句為讀者描繪了一種美麗清寂的隱逸環境，一幅清新雋秀、蔥蘢氤氳的山川風景畫躍然紙上。那么，居住在這種幽寂秀美的世外仙境的究竟是哪些人呢？“中有冥寂士，靜嘯撫清弦。”所謂“冥寂士”，就是指那些逃離塵網、孤高傲世的人們，他們遠離世俗的喧囂，以山為伴，以林為友，因此稱之為“冥寂”。試想，在清幽靜謐的山谷之中，一位超凡脫俗的高士或高聲放歌，或彈琴吟曲，同時還可以“放情凌霄外，嚼蘂挹飛泉”，忘卻人生中所有的悲苦和煩惱，像《淮南子》中乘云陵霄的大丈夫一樣，把自己的精神放置在天地之外。餓了就在口中嚼食山間的瓊蕊，渴了就引用山頂上飛流下的甘泉，達到了一種自在逍遙、飄逸灑脫的美好境界。這一大段詩，辭藻美艷，意境空靈，真是詩畫相配，人景相生。

劉勰《文心雕龍·才略》云：“景純艷逸，足冠中興。”如前所述，劉勰的評價是很中肯的。總之，郭璞的《游仙詩》運用了多種多樣的色彩辭藻，創造了一個個絢爛多姿、瑰麗神奇的美妙境界。

二、《游仙詩》的修辭藝術

郭璞《游仙詩》善于運用豐富多樣的修辭手法，增強詩歌的藝術表現力和感染力。其所使用的修辭手法主要有兩種：

(一)用典

郭璞《游仙詩》以在浩瀚廣博的經史典籍中旁征博引為能事，精于用典，雖然存在賣弄學識、牽強附會的弊端，但詩的總體風格也因此顯得委婉含蓄，意蘊深沉。

例如《游仙詩》其一中的最后六句，則連續引用了多處典故。“漆園有傲吏”——典出《史記·老子韓非列傳》，楚威王想請素有賢名的莊子擔任楚國之相，莊子卻以犧牛雖無衣食之憂卻不如孤豚自由的寓言表達了自己“終身不仕”的高潔志向，拒絕了楚使。“萊氏有逸妻”——典出《列女傳》，隱居多年的老萊子在楚王的邀請下有了出仕的想法，老萊子之妻為避免丈夫被人牽制進行勸阻，老萊子“乃隨而隱”。這兩個典故意在說明：富貴尊榮只是使人失去自由天性的誘餌，仕宦道路上處處潛藏著不可預知的巨大危險。“進則保龍見，退為觸藩羝”兩句化用了《周易》的典故。“進則保龍見”典出《周易·乾》之“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退為觸藩羝”典出《周易·大壯》之“上六”：“羝羊觸藩，不能退，不能遂。”這兩句的意思是說：遠離世俗的隱士，如果想入世當官，一開始可能如潛龍乍現，順風順水，然而一旦遭遇挫折，就會像公羊的角纏在籬笆上一樣進退維谷。因此，當面臨人生重大抉擇的時候，不能只看到飛黃騰達的光芒，更要預見到進退失據的潛在風險。最后兩句典出《史記·伯夷列傳》，運用了夷齊讓國、恥食周粟之典，意在說明伯夷、叔齊的謙讓和忠誠仍然是被塵網所牽累，還是不如高蹈遺世、遁跡塵網的狀態無拘無束。

(二)夸張

夸張也是郭璞慣用的修辭手法之一。例如《游仙詩》其九：“采藥游名山，將以救年頹。……遐貌冥茫中，俯視令人哀。”其中“東海猶蹄涔，昆侖螻蟻堆”兩句巧妙地運用了夸張手法，“蹄涔”是容量、體積微小的意思，“螻蟻”是一種極其微小的生物。那廣袤浩瀚的東海在游仙者的眼中猶如蹄涔之重，巍峨高聳的昆侖山也不過是像一群螻蟻堆積在一起罷了。詩人以兩個極其微小的意象，極寫游仙者俯視視域之寬廣，從而反襯出詩人渴望居高臨下、俯視寰宇的游仙狂想。

郭璞的多首《游仙詩》均運用了新穎奇特的想象和極度夸張的筆法，對讀者形成了巨大的吸引力，展現出嫻熟自如的藝術創作技巧，也對后世詩人的藝術構思產生了直接的影響。

對于郭璞的《游仙詩》，劉勰《文心雕龍·明詩》評其“景純仙篇，挺拔而為俊矣”，鐘嶸《詩品》評其“始變永嘉平淡之體，故稱中興第一”。綜上所述，郭璞《游仙詩》以其華美富艷、斑駁陸離的色彩辭藻和豐富多樣的修辭手法取得了非凡卓越的語言藝術成就，從而成為漢魏六朝游仙詩發展史上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注釋

①(南朝·梁)鐘嶸.詩品集注[M].曹旭,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247.

②逯欽立,輯校.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M].北京:中華書局,1983:865.

③李學勤.十三經注疏·周易正義[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151.

④(南朝·梁)劉勰.文心雕龍注[M].范文瀾,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67.

⑤(南朝·梁)鐘嶸.詩品集注[M].曹旭,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2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