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 青
16歲那年,我無所事事。一天,陳又新夫婦來我家中做客。他是影劇界資深的演員,閑談中告訴我,香港邵氏電影公司辦有“南國演員訓練班”,正在招學員,也許我可以到那里一邊學演技一邊兼職教舞蹈。據他所知,那里有很多剛從大陸來的學員,大都用國語交談。
于是在百無聊賴的情況下,我去“南國演員訓練班”報了名。“南國演員訓練班”設在九龍旺角彌敦道上,辦公室、教室都在同一層面積不大的舊樓里,只有幾張簡單的桌椅和吊在屋頂的日光燈、電風扇,簡陋得出乎我的意料。目睹之后,我有些躊躇,但還是填了張報名表。
幾周后的一個下午,我家后門有急促的敲門聲,一個女孩在高聲地叫:“有沒有一個叫江青的住在這里?是從北京舞蹈學校剛剛出來的……”我打開門一看,一個有著一頭烏亮的長發,一張美麗的笑臉的女孩出現在我面前,說:“我叫鄭佩佩……”然后像機關槍一樣,她把所有的話一股腦兒地掃了出來。雖然她是在業余時間學的舞蹈,但對舞蹈溢于言表的熱情使我馬上對她產生了好感。我請她進了家門,促膝談心,至今,我們的友誼持續了近30年。
1962年同入“南國演員訓練班”,因志趣相投,我們共享過歡愉,也分擔過煩惱。后來我們生活的波浪雖不規則地起伏,卻同樣地步入了影界。后來又基于全然不同的理由和心情,但幾乎我們又是同時飛越過太平洋,到達美洲的洛杉磯。當年在我家后門口的“一見如故”,我們到現在仍無話不談。
1970年受到婚姻破裂的打擊,在臺北幾乎站不起來的我收到她找人遞來的短短的便條:“我不方便來看你,我到美國后的聯系地址是……”1971年,我在洛杉磯加州大學學英文。一天,我一走進教室,就發現黑板上赫然寫著的大字:“我在找你!為什么不和我聯絡?佩佩。”這馬上抵消了原先令我生氣的“不方便”,下課后我就和她聯絡上了。
1982年至1984年,我在香港舞蹈團任藝術總監,家在瑞典,而自己的舞團在紐約經常來往于三點之間。那段時間,佩佩因主持電視節目,也經常在香港。舊地重逢,不必多說,她干脆搬來我的住處,為的是可以夜半私語。在我離職前主持的最后一次舞蹈晚會上,她被特邀出演我在1974年編的第一支現代舞獨舞《陽關》。我懷著即將出世的漢寧,大腹便便地在人民大會堂舞臺上給她一遍又一遍排練時,不禁憶想起二十多年前我們同入“南國演員訓練班”后,兩人在人民大會堂中先跳《牛郎織女》 ,后又演話劇 《香妃》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