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欣玉
北京林業大學外語學院
作者瑪麗·布雷登是在19世紀六十年代開始進入英國小說界的。那時嚴肅文學與通俗文學已形成共存共榮的局面,對小說的內容與技巧的討論都十分活躍,女作家更是人才輩出,不讓須眉。起初,她在小說上的成就并不大,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在1861年至1863年間她發表的兩部長篇小說《奧德利夫人的秘密》與《奧羅拉·菲洛埃德》使其立刻成為文學市場的女強人。自《奧德利夫人的秘密》出版后,瑪麗·布雷登的名字就與這部作品緊密聯系在了一起。
《奧德利夫人的秘密》是一部通俗小說,開頭便有些突兀:以邁克爾爵士及他的莊園入手敘述故事,展開情節,暗示讀者諾大的府邸即將迎來它的女主人。隨后故事的女主人公登場,講述了其如何從一個普通的家庭女教師搖身一變成為莊園女主人。隨著情節的層層推進,我們發現女主人公的身份其實并沒有這么簡單,而這一點,從小說的第二章喬治·博伊斯的出現就已埋下了伏筆。原來,喬治曾在結婚后不久就拋下年輕俊俏的妻子及襁褓中的兒子前往澳大利亞淘金了,一去四年音訊全無。奧德利夫人的秘密也是從他的出現開始講起的。四年后,他隨海船回到家鄉尋找妻子海倫,然而卻在悲痛中發現妻子已經去世。后來,羅伯特請他到伯父邁克爾爵士的莊園作客。幾經輾轉,喬治意外地看到了莊園女主人的畫像——與他的妻子海倫竟是何其相似!從那以后,喬治每天都魂不守舍。直到某一天,自從喬治與奧德利夫人在林蔭下的古井旁會晤過后,喬治就失蹤了。是奧德利夫人殺人滅口?還是喬治一氣之下回到了澳大利亞?羅伯特開始圍繞奧德利夫人和莊園展開調查。兩人經手多個回合,意想不到的曲折和出人意料的戲劇場面的背后,羅伯特也離最終的秘密越來越近。最終,羅伯特戰勝了奧德利夫人,真相大白于天下,奧德利夫人發“瘋”而后被送往精神病院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榮格作為瑞士的心理學家,分析心理學創始人,曾提出一個用來分析心理學的理論——集體無意識,且榮格認為,集體無意識的內容主要是原型。對于原型之一的“人格面具”這一概念,他也曾在一本名為《原型與集體無意識》的書中指出:人格面具是個人適應抑或他認為所采用的方式對付世界體系。通俗來講,人格面具是一個人在公開場合所展現出來的人格方面,是內部世界與外部世界相聯系的部分。他認為,“人格最外層的人格面具掩蓋了真我,使人格成為一種假象,按照別人的期望行事,因此同其真正的人格并不一致。”
人格面具對于同一個人在不同的場合會有不同的心理表現,人們可以在任何公開場合展現出你想對外展示的人格特征,目的就是給人一個良好的印象,以便得到社會的認可。《奧德利夫人的秘密》中的女主人公就是這樣一個始終戴著“面具”的人,她溫柔俊俏,多才多藝,臉上時刻掛著暖心的笑容。不論與哪一種類型的人打交道,她都能讓對方很快喜歡上她。但事實上真的如此嗎?她所展現的就是她本身,還是那只是她希望大家看到的面具而已?在父權制社會,女性在各個方面受到局限和束縛。在那樣的社會壓力下,女性不能憑借自己的力量,只能通過婚姻唯一的途徑來救贖自己。因此,奧德利夫人必須順應社會潮流,戴上溫文爾雅的面具,掩藏起欲望和野心。只有這樣,她才能贏得大多數人的喜歡,以至于后來成功吸引到邁克爾爵士,搖身一變成為莊園的女主人。
在整篇小說情節的構建中,奧德利夫人的名字發生了四次改變,分別是:海倫·馬爾東、海倫·托兒博伊斯、路西·格雷厄姆及成為奧德利夫人后跟隨的夫姓。其身份也先后發生了多次轉變,也先后曾給自己戴上四個面具——起初,她是瘋母親及酒鬼父親的女兒;后來,她成為了闊少喬治·托爾博伊斯的妻子及孩子的母親;再往后,她是路西·格雷厄姆,一名女教師;最后,她如愿成為奧德利夫人。
下面,我們就分別探析一下奧德利夫人的這四個面具。
第一個面具,作為瘋母親的女兒。奧德利夫人的內心深處一直處于童年的陰影里,她從小便目睹了她母親的瘋狂表現。在沒有見到她的母親之前,她認為她的母親去世了。可是后來她隨父親一起去精神病院探望母親才發現——她的母親是個瘋子。她目睹了母親所有發瘋的可怕行徑,并陷入了深深的憂慮。她不想像母親那樣瘋狂,她害怕她的體內有母親遺傳的瘋狂基因。而作為酒鬼父親的女兒,同樣,她得到的只有貧窮與屈辱。她憎恨現狀,正是因為這種“擔憂”與“憎恨”結合起來才使得她不惜一切代價“嫁入豪門”,渴望擺脫原生家庭,從而能享受到上層社會的生活。所以她先后與喬治及邁克爾爵士結婚,試圖用盡洪荒之力來改變并維護自己的現狀,不讓任何人破壞掉它、破壞掉她精心編織的美夢。
第二個面具,作為喬治·托爾博伊斯的妻子及孩子的母親。奧德利夫人是在渴望擺脫窮困潦倒的現狀的情況下認識喬治的,那時喬治作為一名富紳迎娶了這位俊俏的女人,他們還很快有了一個孩子。但好景不長,喬治古板的父親,堅決不承認這門親事,從根源上切斷了給喬治所有的經濟上的支持。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家人瞬間陷入了低谷,頻繁的爭吵、孩子剛出生的煩惱、金錢上的捉襟見肘……無一不給這個家庭以重擊。直至一天深夜,喬治留下一封信便遠走他鄉。
第三個面具,作為一名女教師——路西·格雷厄姆。奧德利夫人更改了名字,搖身一變成為一家女子住宿學校的義務教師。后來,她又以學校為跳板,偽造介紹信,成為道森大夫家的家庭女教師。
第四個面具,作為邁克爾·奧德利爵士的夫人——莊園的女主人。在道森大夫家做家庭教師后不久,路西便成功吸引了邁克爾爵士的目光,使得爵士深深地愛上了她,并向她求婚,迎娶她為妻。婚后,邁克爾爵士對奧德利夫人百依百順,直至后來隨著喬治的出現,奧德利夫人試圖將其謀殺,最終的秘密得以水落石出。這個時候,奧德利夫人卻瘋了,她不得不去瘋人院度過余生。
奧德利夫人為何會瘋癲?這是作者留給我們的巨大懸念。對于她是否瘋癲。相信每個人可能答案不一。有的認為她真瘋了,有的則給予否定。在維多利亞時期,男權主導下的社會,女性在很多事情上是沒有發言權的。在那個年代,不滿足現狀的女性是無法憑借自己的能力往上爬的,無論有沒有能力,只要你想改善自己的生活,追求更高的財富和地位,都必須依靠男人,依靠婚姻。在本部小說中,奧德利夫人一開始在喬治走后曾試圖憑借自己的力量努力過,她曾作為教音樂的家庭教師設法養活全家人,但結果她失敗了。于是她更加的憤懣與不滿,索性拋下父親和孩子改名換姓一走了之。她太想要美好的生活了,可是又無法通過自己去獲得,那么就只有向社會妥協,以至于后來在追求金錢、財富的路上越陷越深,不惜策劃謀殺自己的第一任丈夫,在罪惡的路上越走越遠。最后,邁克爾爵士將處置權全權授予給羅伯特,而羅伯特為了不破壞家族的聲譽,將奧德利夫人秘密送往了瘋人院。
由此可見,瘋癲有時并不是一種病理現象,它更像是一種人為操縱的為女性制作的專屬標簽。究其原因在于,在強大的英國父權文化體系中,男人是理性的化身,而女人則是非理性的代名詞。為了維護自身在家庭和社會中的主導地位,男性以理性的光芒消滅一切損害其利益的話語和行為,將此類話語和行為打上非理性甚至瘋癲的標簽。因此,維多利亞時期女性的瘋癲與父權制社會下男性對其操縱、干涉的行為有著直接的關系。
綜上,在維多利亞時期,一方面女性面對男權社會的壓制,為了適應不同的人群,往往會被迫戴上多重的面具來隱藏自己,試圖爭取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另一方面,女性的瘋癲不是自然化的產物,而是特定社會文化建構的結果;是理性的瘋癲,也是男權社會下男性人為強加操縱的結果。本文通過探析維多利亞時期女性的多重面具及“瘋癲”的根源,旨在打破“瘋癲”的桎梏,重塑人們對于“瘋癲”的認知。通過揭示維多利亞時期女性所面臨的現實,可以引發讀者對于維多利亞時期文學文本中的女性形象以更深層次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