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凱
來到北京,第一選擇就是去看天安門。我仰望高聳的天安門城樓,欣喜著,并一步步走近了,到金水橋上拍照,進入券門里,過端門午門。這是午后四點多,將近傍晚,游人形形色色,絡繹不絕,出的人多,進的人還是不少。我隨著人流向前走著,瞻仰這恢宏氣派輝煌華麗的古建筑。
我興沖沖地拄拐杖走著,突然感覺身側肩畔有幾片枯褐的葉子,旋轉著輕輕地降落到地上。我又感覺不對,這是春節剛過,節令雖立春了卻還是隆冬,再看路兩邊光禿禿的龍爪樹上哪有葉子?我脊柱僵直不能扭頭,就整個身子側轉過去,啊,原來是幾只小麻雀,在地下蹦跳著啄食什么。就是它們從枝頭撲啦啦落地,令我錯覺了,它們之所以像落葉的姿態,因為張開了翅膀,羽毛又接近于枯褪的葉色。現在它們收攏了翅膀,這一個個活的小精靈,用圓溜溜的小眼珠看人,或無視人的存在。我怕游人碰撞,一直小心貼著路邊走,與小麻雀只隔著路牙,它們就在枯草地上自顧自地走著跳著啄著。這樣近距離,它們一點都不怕我,非常安靜自在。怪不得像落葉輕盈盈飄下,原來就源于這份從容。小麻雀和人們平和相處,這令我新奇。
家鄉田園中的小麻雀們,永遠是驚恐的,不敢靠近人,人更不可能靠近它們。人與鳥的安全感距
離是十幾步外,再縮小,小心翼翼地靠近也不行。它們會慌張飛逃,斜刺里撲棱棱地橫飛,
離人遠遠的。那是一種生理本能,鳥兒與人類的千萬年交往中遺承的不信任,是一種自我保護。
在天安門,人和鳥的關系親密了。是人走近了鳥兒,還是鳥兒飛近了人?在這里,鳥對人懷有一種平等的對待。小麻雀知道:“在這里,人不會傷害我!”是人保護了鳥,還是鳥善待了人?我甚至想,在這如織的游人中,一定會有殺害鳥生命的人,會有以愛鳥的名義拘養鳥,讓鳥兒失去自由的人。小時候,我就逮過麻雀,燒過“家雀兒”肉吃的。在天安門,我不會傷害鳥,其他人也不會。
這就是天安門的力量!有一種天地間的神圣情感,人人敬畏而遵從。放眼故宮,一用心看,就發現聚集了好多麻雀,棲息在龍爪樹枝頭像跳動的葉片。元是草原上彎弓射大雕的民族,清帝王每年都要木蘭圍獵。這曾經的皇帝家里,麻雀卻不驚不恐了,因為那弓箭已經收在櫥窗里,只供人觀賞了。
天安門的“落葉”,是人類的過去落下了,而鳥和人的未來升起來了。天安門的“落葉”,是人的兇暴落下了,升起的是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是愛的旗幟飄揚了。如果我是麻雀,我會期待這天地間到處都是這里的樣子。天安門的麻雀這般日常生活是幸福的,如果我家鄉的麻雀來串門兒,也會敢
于親近人的。
我想請鳥棲落在我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