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絕不放棄女孩與正義

文青山

7歲的她，遭遇車禍墜落懸崖，從此與輪椅為伴。更讓人絕望的是，肇事者就此隱匿，她失去了經濟上的彌補。然而，看著父母被生活重擔壓彎的后背，她卻挺起了脊梁……

欲哭無淚，肇事者人去屋空

2000年，王雨琪出生在浙江省麗水市蓮都區毛田村，父親王俊武是一名茶農，靠十余畝茶田維持全家生計。可愛女兒的到來，讓王俊武和妻子劉美蘭對未來充滿希望。

2007年12月31日這天，上學途中，在一條崎嶇的山路上，王雨琪乘坐的面包車突然剎車失靈。在滿車孩子的驚叫聲中，車子側翻，在坡上打了好幾個滾，重重地墜入谷底。

幸運的是，由于坡度較緩，雖然車輛滾落60多米，卻沒有人員死亡。當地警方經過調查，發現七座的小車里，居然擠入十五個人。正是司機嚴重超載，才引發了不該發生的車禍。

受到極大的沖撞力，王雨琪的脊椎重度斷裂。經過兩天兩夜急救，王雨琪終于蘇醒過來，等待她的卻是“高位截癱”的現實。看父母幾近崩潰，王雨琪多次對劉美蘭說：“我是不是再也站不起來了？那就把我扔掉算了，不要拖累爸爸媽媽。”父母聽了心如刀割。

車禍后，交警按《道路交通事故處理程序規定》第四十五條，認定面包車司機王賢德承擔全部責任。除了保險公司賠償之外，王雨琪的醫療費用應該由王賢德支付。第一時間，王賢德便送來了5萬元。可之后王俊武再要錢時，王賢德總以各種理由推諉。

2008年3月，傳來一個驚人消息——王賢德舉家從麗水“蒸發”，不知逃到哪里去了。王俊武夫妻的收入僅可以維持溫飽，對女兒的后續康復費用完全無力支付。肇事者遠遁，將他們一家再次逼入絕境。他們四處借錢，以解燃眉之急，幾個月里便債臺高筑，欠下20多萬元。

2008年7月，王俊武夫妻申請司法鑒定，結果顯示王雨琪“雙下肢肌力為零級，小便失禁，大便障礙，從而構成了一級傷殘”。帶著鑒定結果，王俊武狀告王賢德，對方遲遲沒應訴。法官調查后，發現王賢德下落不明，只好通過公告的方式送達傳票。

12月中旬，王賢德還沒應訴，而公告期已滿，麗水市蓮都區法院進行了缺席審判：王賢德應支付護理費、殘疾賠償金等共計51萬元，除去已付部分，還需支付46萬元，必須在10日內給付。

王賢德依然沒露面，連上訴的權利都放棄了。眼看等不來王賢德，三個月后，王俊武夫妻申請強制執行。法院迅速受理，開始四處尋找王賢德。可細密排查后，王賢德一家還是不見半點痕跡。

重返校園，不讓愛的人失望

王雨琪已不需要治療，但她依舊面臨極艱難的情況：人生剛起步，突然間無法動彈了，不難想象其中的殘酷。身體的疼痛，加上內心凄苦，小小的她苦惱萬狀。

劉美蘭也一度陷入茫然，她經常不由自主地掐一掐女兒的大腿，期待出現奇跡，期待女兒喊疼。可每一次，王雨琪都毫無知覺。

半年后，劉美蘭從一位專家那里得知，要想不讓更多肌肉萎縮，最好每天幫王雨琪按摩。聽說鄰村一位老人的按摩手法很有效，她立即帶王雨琪前去求醫。走到村口，氣喘吁吁的劉美蘭靠在樹下休息。路人見母女倆衣著破舊，劉美蘭還坐著輪椅，就指指點點起來。王雨琪自尊心極強，嚷著要回家。劉美蘭一個勁兒地勸慰：“媽媽叮囑過你，遇到事要堅強。他們只是議論一下，你怎么就堅持不了？”正說著，一輛小貨車疾馳而過，揚起的灰塵嗆得劉美蘭一陣咳嗽。看著她的背影，王雨琪發現，母親后背竟有些駝了。短短一段時間，災禍就壓倒了母親。瞬間，王雨琪懂事了好多，眼圈一紅，“我錯了……”

半個月后的一個雨天，劉美蘭繼續帶女兒去找那位老人。村路泥濘不堪，劉美蘭想將女兒背起來，不料腳下一滑，側身栽倒。接近地面時，劉美蘭用力扭轉身體，迅速翻身墊在女兒身下。當即，她的腳踝被石子劃破出血。王雨琪卻坐在她身上，安然無恙。眼前一幕，讓王雨琪的消極情緒一掃而光，母親為她可以付出一切，她有什么理由消沉呢？

2009年春，王雨琪倔強地提出一個要求：“我要回學校去。”王俊武擔心求學的事不現實。幸運的是，王雨琪之前就讀的學校伸出了援手，不但重新接受了王雨琪，給劉美蘭安排了工作，還在校園里撥出一個房間，給母女倆住，省得她們往返奔波。

2016年，王雨琪順利考上了高中。邁入新的校園后，她受到不少嘲諷。一次，一個調皮男生被老師提問，他答錯了，受了批評。這男生竟望著王雨琪，調笑著對老師說：“你就當我是截癱，這樣行了吧。”全班哄堂大笑。王雨琪委屈極了，伏在桌上大哭起來。

這個男生事后來道歉，王雨琪卻釋然了，“身體截癱又怎樣呢？沒什么能讓我真正倒下。”她向男生講了霍金的故事：“霍金全身只有一根指頭能動，仍然成為全球頂尖的科學家。我也不能讓愛我的人失望。”

永不言棄，女孩與法官都在堅持

這件事之后，再也沒人嘲笑王雨琪了。課間休息時，一些女同學還主動扶著她上廁所，放學時幫她搬動輪椅上下樓。潮水般涌來的關愛，讓王雨琪學習動力更足。第一學期結束后，她被評為“三好學生”，還獲得了“校園勇士”的稱號。

看到女兒露出笑容，王俊武夫妻欣慰不已。

不過，另一個問題來了。未來，王雨琪的學習費用必然加大。眼下，王俊武夫妻只是打些小零工，生活上捉襟見肘，此外還有債務沒償還。無數個夜里，一家人都不約而同地想到，如果有了王賢德的賠償款，讀書就不再是難題……

王雨琪不知道的是，在她咬牙一路堅持之際，還有人默默支持著她。2017年年初，王雨琪的案子轉到了麗水市蓮都區執行法官張擁軍那里。張擁軍多次看望王雨琪，被她的堅強感動。王雨琪陷入經濟困境時，張擁軍立即站出來，將她的現狀反映到法院。法院先后兩次給予司法救助，一共為王雨琪募集到8萬元，使她能繼續讀書。張擁軍還幫王家申請了低保，一個月700元的補助解決了王雨琪的伙食問題。

不久，張擁軍得到消息——王賢德的戶口遷到了中牟縣三官廟鄉一個村里。那里位于河南省境內，與浙江省相隔遙遠，張擁軍立即向河南同行請求幫助。調查很快有了眉目，王賢德名下有一輛轎車。有車的話，是不是說明他有了賠償能力呢？

張擁軍立即申請凍結王賢德名下所有財產，并準備趕赴河南。三天后，同事告訴張擁軍：王賢德與妻子辦了離婚手續，所有財產歸屬女方。

看來，對方想借助離婚轉移財產。2018年1月，張擁軍查到了王賢德的住址，立即上門拜訪。果然，王賢德與已離婚的妻子還住一起。36歲的他顯得憔悴蒼老，看到法官時，嘆息道：“終究是逃不過去啊。”

2月1日，在張擁軍協調下，案件當事人達成和解：“王賢德支付包括利息在內的賠償款53萬元，其中20萬元當場支付，其余33萬元從2019年到2027年為止，分9年付清。”

6月，王雨琪接受采訪時說，經歷了諸多坎坷，她被淬煉得更加堅韌，“在我不斷堅持的同時，法律的正義同樣在堅持，共同的永不言棄的精神，讓我有了一個溫暖的未來……”

（文中除法官張擁軍外，其余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