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墨童言，自由且有趣

?周云龍

史子墨，4歲半。我注意她說話好久了，在她爸爸的QQ空間里——

今天，因為不聽話哭鬧被我們倆揍了一頓。后來很委屈地一個人躺在床上，我問她在干嗎，她說：你讓我再難過一會。后來，她又問媽媽：你打我是不是自己也很難過呀？

在外面吃飯的時候，寶寶差點爬到別人的位子上，一個奶奶看著她笑笑。寶寶問：她笑什么？寶媽：笑你不懂禮貌。寶寶：真的嗎？寶媽：也可能是笑你可愛。寶寶：你每次說我不懂禮貌，我的火就蹭蹭往上升。

晚上玩黑貓警長的游戲，寶寶扮演黃貓班長，被寶媽扮演的吃貓鼠抓住了，讓她交出檔案室的鑰匙，寶寶說：休想，我看過你的《黨員手冊》了。

好幾次節(jié)目研發(fā)的方向被擋住去路的時候，墨墨小朋友的話都讓糾結(jié)的我們眼前一亮，心頭一樂。當然，其后是無解的反思：為什么剛剛學會說話的孩子可以說得那么生動有趣，而我們走過那么多路，讀過那么多書，看過那么多電視，每天卻在搜腸刮肚偏愛運用那些正確的廢話？

前天，我在QQ上“看”墨墨說話，突發(fā)奇想，可以堅持到孩子10歲，給她出一本《小史記》或《墨墨有語》，記錄一段真實的成長。其實，我最感興趣的是孩子在日常交流中新詞新句的信嘴拈來。牙牙學語時，是孩子簡單的模仿，是字、詞的習得，而學語階段，便有舊句加新詞的雜糅，有拿來與獨創(chuàng)的結(jié)合，有胡拼和亂湊的靈動。童言的普遍特點是無忌，而個性特征是有趣，有的還相當?shù)拿钊M生，接著看墨墨怎么說。

在漢口坐輪渡，看見江水就在下面翻滾，她很興奮地說道：這個比南京的船更接水氣。

早晨醒了，躺在床上還要抓奶奶的頭發(fā)，奶奶問她準備抓頭發(fā)抓到幾歲？她說：抓到100歲。奶奶：那時候還能有我嗎？她說：那就娶個后奶奶。

早上和奶奶出去買早點，寶寶自己挑了燒賣，回來后爺爺故意問她燒賣是什么意思，她說：就是燒好了再賣出去。

晚上和我去參加同事婚禮，聽到了新郎這個詞，她問我：爸爸，你也當過新郎嗎？怎么會是狼呢？又不咬人！

今天很乖地說了一些不可能做到的話哄我們開心：我過生日不要禮物了，只要爸爸媽媽陪著我就行了。我也不看iPad了，我要保護眼睛，我還要當天軍的。我問她天軍是什么意思？她說：就是在天上飛的解放軍呀。

“接水氣”“后奶奶”“天軍”，是舊詞翻新，也是移花接木；“新郎（狼）”“燒賣”，是望文生義，也是自然聯(lián)想。孩子在這個階段，語言應(yīng)用上好像都特別富有創(chuàng)造性。我的一個姨侄，小時候先學會了喊“二姨奶奶”“三姨奶奶”，有一天突然遇到大姨奶奶，他脫口而出“一姨奶奶”，至今傳為笑談。我兒子小時候穿了一件有破洞的褲子，婆婆笑他是個“破落地主”，他馬上脫掉衣服，再換一件，而后走貓步炫耀：我現(xiàn)在是“整齊地主”了。等到孩子進了小學，課本讀多了，考試考多了，他們的語言漸漸呈現(xiàn)規(guī)范化、書面化、成人化，而妙趣、靈動，常常也便一化了之。

為什么孩子們在長大之后，語言文字的應(yīng)用越來越生硬、機械、無趣？是因為安全感的缺失，我們有著太多的顧忌、約束？是我們的教育太刻板教條，一味追求正確，而不鼓勵創(chuàng)新？還是我們這個民族，基因里就缺少幽默細胞？不管什么背景什么原因，這個世界上，就如王爾德說的那樣，“好看的臉蛋太多，有趣的靈魂太少”。有趣的靈魂，應(yīng)該以有趣的表達為基礎(chǔ)吧，語言是思想的外衣。

開車的朋友現(xiàn)在都喜歡使用GPS導航，跟著導航走，方便快捷，一般不會走錯。不過，人們也可能從此錯過發(fā)現(xiàn)美好新世界的機會，因為你首先很難再走“錯”路了。有朋友提出一個有趣的問題，人類是怎么發(fā)現(xiàn)新世界的？人類是因為走錯路才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發(fā)現(xiàn)了新世界！其實，人們在走錯路繞彎路的時候也很容易發(fā)現(xiàn)藝術(shù)。說話是應(yīng)用最廣泛的一門藝術(shù)。有趣的表達，從哪里來呢？可能首先是孩子語言有天賦，其次，是自由、寬容的家庭，允許孩子胡說、瞎說，欣賞孩子說錯。為什么現(xiàn)在的新詞新語都先從網(wǎng)上冒出來？因為那里有著自由開闊的話語空間。

微信群里說，一個有趣的爸爸，是家庭最大的福氣，會讓孩子幸福一生。事實上，有趣的老師也很重要，而且他要善于發(fā)現(xiàn)、樂于鼓勵學生有趣的表達、有趣的想法。有趣而包容的學校，同樣重要，在學業(yè)壓力之下，能讓孩子保持一顆有趣的童心，尤為難得。當一個個家庭、一所所學校有趣起來的時候，這個社會沒法不變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