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子星

雷黑子 ／ 唐 月

親愛的麥爾彥

雷黑子

頭疼是我最后的要求，請賜予我。一片石榴葉

先從我左邊的鬢角貼，然后體貼

我的床榻會為此突然震動，或搖曳一次

我的城池也將被做一次徹底的剖腹產

你說親愛的，“風”。

吹。一圈護城河的流水

微笑著走向羊群，突然想和你交談，看見你

石榴花開”

親愛的麥爾彥，請保佑我們的后裔

免受雅俗和距離的懲罰

祝宰凱里雅長壽，繼續撫養純潔

撫養戰爭，撫養和平，撫養童稚

以及幸福，河床，沙灘

向上翻著羔羊的眼神，溫順而帶有祈禱

“寂靜是寂靜的”

河床是飛翔的。河流圣潔之血

哦，麥爾彥，你的小白帽開花了

在我虔誠的手心，掬著，你的笑容，是歡樂的

蘆葦，我的手指在歌唱，在顫抖，在風中

有一列火車載滿了熱量，毫不經心

穿過我的身體，河的身體，蘆笛的身體

“春天下車了，帶著我們的面具

以及田野的其他器官，以及你的睡眠

流動非常順利”

叫喊是摩挲的漣漪，親愛的麥爾彥

你盡情地一遍一遍

盛開所有的寂寞和散居，在你粉嫩的小鼻尖

我最頭疼的地方

我最心疼的石榴葉，在不遠處

有我們的孩子和沉默的翅膀盤旋

有無數的螞蟻走出洞穴，在蘆葦上散步，戰爭

做很多徒勞的反復，你說反反復復，打磨時間

“這是幸福的。刀，網，以及漁

浪費了過多的死亡”

在那日：我們以痛苦的懲罰向自己報喜

我們把窖藏的金銀放在火里燒紅

來烙我們的前額，肋下和背脊，獲得神圣的頭疼

我們是自己的食品，親人，和仇人，需要糧食和水

和云朵，和羔羊，和我們

無休止地儲蓄痛苦和貪婪，親愛的麥爾彥

你說，為了我們的孩子，拋棄我們吧

“一定要把這些土的孩子，挖來的金銀還給土，風

會吹來的。手術很成功，祝賀我們的城市具有了過去”

日頭掛在玻璃的正面，月牙吊在河流的背面

他們都很需要我和水的思維

木槿和紫荊在春天的對面，格外樸素

她們是微笑的，鐵鏟含露，青史舞蹈，你體香襲人麥爾彥

你的小鼻尖上有陽光打著細細的鼾，在不遠處

我們的理想是多么苗條啊，月牙一鐮一鐮

純潔著我們的孩子，他的銀子越來越善良

我們故意咳嗽，故意皺眉，“咳。

鐵打的春雷，請抽出喉嚨，請面對音樂

請寬恕螞蟻，無序地下雨，有序地點名”

我們可以關懷泥土了，我們塑一個女兒樣的事物

孕育頭疼，孕育輪回，輪流，勸河水回家

永不打擾我們的瓜園，沙灘，眼睛是向上的

親愛的麥爾彥，為那些踐約和以偽亂真的找一條害羞的路，悲劇要未開演就閉幕

我們要求退掉活著的票

我們用最尖銳的蚯蚓穿破巖石，穿破歷史

給農人一條活路，生命是存在的消失，詩歌是活著的

撫養

羔羊，真理是任人宰割的，你說，“刀在它們自己手中；夾縫，在它們自己身體那許多堿性的想象和桐花，憨厚而——”

不必要。添置更多的春風擺設，在客廳，地毯油綠

荒草失意

火車的嗓子在裝滿春天后，總是清脆有加儀姆蘭的女人確是鞠著躬懷上了你

爾撒確是我們的孩子，雖然你沒有和任何人接觸

雖然大地沒有和任何大地接觸

雖然手術沒有和任何頭疼接觸

這是我最后的要求，床塌陷的時候，我發芽了

風枯萎了，鐵輕輕走過，月發祖母綠

“嗨。蚯蚓，未能按時報到，松軟陽光

那是生命消失的地方，時間和刀，另外生生不息”

我之前還要求過什么，你一定要原諒我的麥爾彥

你一定要原諒鐵軌，當時火車穿過得焦渴

河流和羊毛被我藏在圈里很久了

我要它們乖乖的，像純潔一樣不需要放牧

那把鎖是鐵打的，發了綠芽

因為這是春天，頭疼呈鮮嫩的芽狀

砍斷了刀的脖子，時間的脖子，這是溫馨的殺害

我注視著你的脖子，憨厚地埋葬了我尖利的牙齒

我的牙齒多么明媚啊，像陽光被你的存在嚼得細碎

“親愛的，里程不設天堂和地獄，歷程沒有開始和盡頭

我是你的存在，風。一樣飄落”

是的，親愛的麥爾彥，這就是我要的頭疼

我要用它治療另一種頭疼

這種疼痛至少是非鐵質的石榴葉溫暖并不覺的

雷黑子，

1969年出生，本名雷五，河南開封人。著有詩集《冰兒集》《河脊汀芷》《風骨指數》三部、長篇小說《別讓老婆上網》《4天愛》、人文專著《愛情不準模仿》、社科專著《禪來煩去》、歷史專著《鏢局春秋》等多部。

神偷六帖

（組詩）

唐月

偷種者

在草叢里種下蛇

種下小路，種下晨昏

以及它們和第三個敏感詞

無盡的纏絡。

種下毒。

沿月亮的扶梯

夕顏耽于殉道，耽于攀緣。

在花葉上種下陽光

絲質的腳印、露水琉璃的腳印

同時種下一雙陶瓷的腳。

種下破碎。

偷食春天的人

楊芽兒、柳葉兒、榆錢兒

槐花兒，苜蓿草兒……

你陶瓷里的春天和你絲綢下的春天一樣誘人呢。

虛設的鼻孔和舌尖顯然不夠用

我必須趁著老家年久失修的月色

偷來獵犬、老鷹的鼻孔

偷來螞蟻、蜜蜂的觸角。

我必須偷來蝴蝶的前足、魚的身子

偷來蜥蜴和羚羊的舌尖。

它們都將一一用在你身上

用在春天身上。

親愛的，為了偷食你

偷食一個偷食春天的人

我偷來了非法的全世界

此刻，它們就囚禁在我饑餓的懷里。

偷閑

撕幾頁病歷

折成扇子，邀風來，梳理它褶皺間的塵埃。

再撕幾頁

燃起火，燒壺茶喝。

把一座山，放在水邊

最好不要弄濕它的倒影。

馬扎要舊的，坐姿要新的

我們傾斜的角度要與陽光保持一致。

天色慢慢暗下來

我們慢慢亮起。

你突然指著河面說：

看，月半彎……

其時，我正閉了眼，看天。

偷拍

一群羊若不用來放牧皮鞭

不用來與青草翻滾，和野花廝磨

便可用來圍攏鐵絲網

以泛黃的羊毛捂熱羊糞

把火焰往灰里趕，往骨頭里趕。

達拉特旗五谷地村農家小院

吃過燉羊肉后，我偷拍到了

一群喘息的羊肉——

它們將嘴伸出金屬的圈欄

頭卡在人間，羊角抽搐，眼睛里裝滿了落日和炊煙。

竊秋

將烏云趕至檐下，如果有屋檐的話。

將羊群放牧在午后濕漉漉的天空

如果有天空的話。

將草尖的駢句打亂，揉碎

以閃電的舌尖涂滿野馬的頸部

如果有野馬的話。

你知道我在說什么，最好不知道。

就像落花不知道流水

這并不影響秋天的到來。

索命

索命的人，你拿走好了，不謝。

趁著這肉身還熱乎，靈魂

還存有花燭之光。

擁抱，要能勒彎月亮小腰的

吻，要能窒息黃昏的

詩句，要能叫醒床笫間塵埃囈語的你，要能一宿愛哭夜雨九遍的。

該給的花，連果都給了

包括果核里蠕動的蟲鳴。

炊煙日老，山水鮮嫩如初。

我們不談大雪，不泯恩仇。

請叫籠子英雄

請喚鴿子美人

大聲點，讓天空聽見。

唐月，

1970年出生，本名姚樹峰，女，現居內蒙包頭。作品散見于《星星》《詩刊》《飛天》等文學期刊和多種詩歌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