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錯自己

●孫貴頌

“人貴有自知之明”，是說人如果能清醒地認識自己，對待自己，是最聰明、最難能可貴。

上個世紀初，上海《良友》畫刊曾載一長函，內中寫道：“在世界上，有一個人，最愛你，而常常和你做對；最忠于你，卻能根本陷害你；常常和你在一起，而你不容易認識。這個人是誰？就是你‘自己’。你也許有朋友愛你，多過你自愛，卻沒有仇敵能夠害你，多過你自害。因為別人害你，你知道趨避，自己害你呢，你不知道，不承認……如果你因認錯人而上當，不要緊，一次之后，下次不會再上當，如果認錯自己呢，一世上當。”反復琢磨這段話，覺得真是至理名言。

一個人沒有自知之明的顯著表現，是夸大自己，貶低別人。把自己看成一朵花，別人都不如自己：不如自己長得美長得帥，不如自己腦子靈學習好，不如自己本事大水平高，不如自己會交際能力強。自視甚高，牛皮哄哄，老子天下第一。就連阿Q那樣地位低下、貧窮潦倒的人，還看不起小D和王胡呢，更別說貨真價實的能耐人。

“天才多不以為自己是天才，庸才卻總以為自己是天才。”任何人物，任何事物，都有優點，也都有不足。戰國時期，甘戊奉命出使齊國，途經一條大河，求援船夫。船夫說：河水這么淺，你都過不去，又怎么擔當外交使節的大任呢？甘戊說：這你就不懂了。搖船我不如你，但到齊國去游說，你就不如我了。這個船夫，憑著自己的一點水上功夫，就驕傲自滿起來，覺得比甘大將軍本事還大，也是認不清自己的表現。

這個世界上，最容易測量出水平高低、能力強弱的，是科學和體育。就世界各大高校獲諾貝爾獎數量頗能說明問題。截至2017年，世界上獲諾貝爾獎人數最多的十所高校：美國八所、英國兩所，而中國，至今還沒有一所大學取得零的突破。至于體育，更是一目了然。博爾特是世界上目前跑得最快的人，蘇炳添是中國目前跑得最快的人。我年輕時喜歡打乒乓球，在單位內部比賽時，偶爾還能拿到名次。有一次去參加一個活動，遇到師里專業的女乒乓隊員。政治部的張干事在那里當領隊。他對我說：“你的乒乓球不是有兩下子嗎？我讓女隊員和你比劃比劃，保證你不超過5分（那時是每局21分制）。”當時我還不服氣。結果一交手，果然不出張干事所料。

而最容易認錯自己的，多是自視甚高的人，就像某些官員。當了官，那壓抑的雄心，那潛伏的本事，就像面粉放多了酵母，迅速膨大起來。“有筆頭千字，胸中萬卷，致君堯舜，此事何難！”連蘇東坡都如此自負，何況他人。一個人，不怕沒本事，就怕沒當官。一旦當了官，本事、能力、口才、文才、眼界、修養，就如洪水決堤一樣，勢不可擋。不但本事大，架子更見長。我有一個朋友，與同事住同一單元。原先關系挺好，雙方見了面，都互相招呼，噓寒問暖。后來，他的同事率先進步，被提拔成了副縣級干部，架子立刻端了起來。見了面，朋友不說話，同事不開腔。而且不管上班下班，經常對他頤指氣使，指手畫腳。朋友不爽，對當了領導的同事說：“在單位咱們是同事，下了班咱們就是哥們兒，你怎么不識常理呢？”有一次，領導同事的父親上廁所，突然犯了病，坐在馬桶上起不來了。同事趕緊去敲我朋友的門，請他幫忙。從此以后，那位領導的臉上才又恢復了笑模樣。

南宋時，蘇州有個和尚，因為喝酒鬧事，州官下令逮捕法辦。又派一名解差，押送邊遠勞教。一路交通不便，解差心懷不滿，將怨氣轉嫁到和尚身上，動不動就棍棒伺候，令和尚叫苦不迭，起了逃亡之心。幾天后，借宿一個客店，和尚請酒，一番花言巧語，解差便給和尚卸下刑具，二人開懷敞飲。不多時，解差爛醉如泥。這時，和尚找來剃刀，給解差剃了個光頭，把兩人的衣服互換，再給解差套上枷鎖，然后逃之夭夭。到了第二天，解差酒醒，不見和尚，十分著急。又一看身上的囚衣，頸上的枷鎖，對著鏡子一照，一張腦袋光溜溜的，不由轉憂為喜：“我量你也不敢逃呀！”可是又一尋思，覺得蹊蹺：“咦！和尚在，我上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