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最好吃的時刻

張春

我最喜歡的面，就是清水煮掛面，里面臥一個雞蛋、幾片青菜。放一丁點豬油下去，青菜、面條和雞蛋的香味就都在面湯里了，再放一點鹽，便鮮得燙心。生病的時候，吃不到這碗面就好不了。所以我常覺得“半死不活”的，每次生病都沒好全乎的，心里定是剩一角裝著鄉愁了。

白米粥的話，半筒米、一碗水的比例正好，幾碗水就是幾碗粥。煮粥分量不合適可是很麻煩的。關鍵是要查看一兩次，攪一攪。煮到正糊但還沒有太糊，每一粒米都裂開膨脹，并且米湯變白了，舀一下卻分不開米和水的程度，最是好吃。盛到碗里稍晾片刻，但是要注意不要讓它表面結出米皮。粥太燙令人生氣，涼了也叫人傷心。在等粥涼的時間里，要專心而虔誠地欣賞它，等待它漸漸成為最好吃的粥。

西瓜最好吃的吃法是把籽剔得差不多，然后一大口咬下去，用舌頭把整口西瓜壓扁。很多西瓜汁一起冒出來，叫人眉開眼笑。吃西瓜的人最好是兒童，只穿著背心，整個頭都扎到西瓜里去。滿胳膊都是西瓜汁，胸口也有，連腿上也有的樣子。作為兒童，像那樣吃西瓜，夏天的景象就非常完美。

有許多人把夏天吃到第一口西瓜的日子當成普通的日子一樣對待，真叫人黯然神傷！那可是夏天正式開啟的重要日子，否則它和其他的季節比起來又有什么區別呢？

蜂蜜小麻花應該擺在桌上，略敲到碎，一小顆一小顆地吃。它應該成為一種辦公室零食。坐在格子間里把手一次次伸向顯示器下面的位置，不需要仔細看就可以拿到它，再裝出若有所思的樣子放到嘴里，盯著電腦慢慢咀嚼。其實自己心里是非常高興的，但是別人不會知道。這樣吃也不會顯得很奇怪。蜂蜜小麻花不是很脆，所以不會發出響聲。這不是一種適合在家里專注地吃的東西，它只有在辦公室里最有魅力。

萵筍在火鍋里最好吃，尤其是牛肉湯的火鍋。有一次我出去玩，把自己關在酒店里哭，然后擦干眼淚去吃牛肉火鍋，獨吃4份萵筍，吃飽又回酒店去哭。這樣的時刻，仿佛感到自己“水分很充足”。如果很悲傷的話，就要多吃點萵筍。

很多東西用手吃都比用筷子夾好吃。很多東西小口吃都比大口吃好吃。

我覺得，在和食物相處時，最重要的就是理直氣壯。不要因為內向而無法好好地品嘗，也不要因為其他人都吃得很快就心慌，更不要因為旁邊的人大聲吧唧嘴而就此放棄。我們雖然吃得慢，但是也并沒有做錯什么，人多的情況下應該盡量地鼓起勇氣。但最好還是能獨自進食。

（摘自《特別文摘》2018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