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和聽到的

詩歌 林東林

桉樹的氣息

一些枯干的桉樹

一些被砍掉樹冠的桉樹

一些幼小的桉樹

以及一些枝葉茂盛的桉樹出現在一條筆直的

鄉村公路左側

那時候我們騎著摩托車

正穿過那條公路

和那些桉樹，那些桉樹

完全不像它們在詩歌中那樣散發出桉樹的氣息

它們散發出桉樹的氣息

要等到多年之后

梨子

這是一些無人采摘的梨子

一只鳥在啄其中一顆

兩只蒼蠅在啄另外一顆

梨子從潰爛之處

散發出一種香甜的氣味

更多的梨子掛在枝頭

熟透于陽光中

或者滾落下來

躺在草叢里安靜地腐爛

這是今天上午

在這座院子的最高處

我在一株梨樹下看見的一幕我沒有驅趕那只鳥

和那兩只蒼蠅

我也沒有采摘那些梨子

只是靜靜地看了一會

就下來了

那是一些古代的梨子

看到和聽到的

翻過一道山崗

我們走上一條下坡公路

白色的公路

通向前方的一個村莊

但我們并不是要去

那個村莊

晚飯還沒做好

只是隨意出來走走

我們看到了村前

綠色的田野

屋檐，土坯墻

以及興建中的小洋樓

我們還看到了

藍色的天，白色的云朵

灰白色的炊煙

還有一些不是看到的

比如蟲鳴和鳥叫

比如突然傳來的一陣哀樂

記一次夜游

夜晚如此明亮

每一顆星星都散發著光芒

其中最亮的兩顆

一顆叫月亮，一顆叫金星

我們沿著一條發白的小路穿行

從這個路口走到下個路口

稻田，壟溝，果樹

那些暗黑中的分岔和搖晃

細節隱隱可辨

這樣的景象

在城市見所未見

在田野里

我們身上披著一些清淺的光

走到那里就照亮那里

秘密旅行

我樓下的街叫后長街

出了小區右拐到后長街上

走大約五十米

就到了彭劉楊路

然后右拐到彭劉楊路上

一直走

走過三醫院門前

走過湖北劇院

然后再穿過首義廣場

就走到了武珞路

然后沿著武珞路一直走

走過湖北省立圖書館舊址

走過李書城舊居

就來到了龍華寺門前

龍華寺門口有一片竹林

竹林中的一棵竹子上

刻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陳小董我只愛過你”

有一段時間

每天晚上十點之后

我就沿著這樣的路線散步

每次都散步到那棵竹子那里

然后再沿著同樣的路線走回來

烏江閘口觀釣

這里的魚

和我們那里的魚

有什么不一樣

這里的垂釣者

和我們那里的垂釣者

有什么不一樣

這里的我們

和我們那里的我們

有什么不一樣

沒有什么不一樣

地球上只有一條魚

只有一個垂釣者

只有一個我們

也可以說

垂釣者就是我們

我們就是垂釣者

地球上只有一個人

他要么釣魚

要么不釣

淡藍暮色中的城頂街

淡藍暮色中的城頂街

他們在吃飯

他們在我們對面吃飯

隔著一條馬路

客人還沒有來

他們是肥婆宵夜攤的第一波客人

肥婆，肥婆的兒子小胖

還有小胖的伯父

這是后來小胖告訴我們的

我們還沒有吃飯

我們看到他們在吃飯

我們看到

每一個過路的人

都看到他們在吃飯

我們看到

每一個過路的人

都因此加快了步伐

咖啡館里的一盞燈

現在是晚上八點半

我坐在咖啡館靠門口的位置

我看到左前方的窗邊

有三把椅子圍著一張桌子

桌子上有一盞燈

一直亮著

它在等一個人

兩個人，也可能是三個人

它在等他們坐下來

喝茶，喝咖啡，聊天，沉默

然后注意到它

變的更亮，或者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