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念雨季

散文 岳廷戩

在我過去最深刻的印象中，不論春夏秋冬鎮雄都在下雨。形形色色的雨，傷春悲秋的雨，悶夏寒冬的雨，這是四十年來家園的雨。而叫我感動的雨，想來想去，也許還是在今夏。這一陣子,經常下雨。夏天的雨有時輕柔，有時猛烈,像一位俏皮的魔術師，讓人揣摸不透。

1

它的毛毛細雨，真的別有一番委婉嫵媚。夜雨中的鎮雄縣城，總叫人情愫盡鋪。

我家住在龍騰錦程麗錦苑。這夏天的夜晚，有時一陣涼風不停地吹來，拂過窗欞。窗外樹枝隨風飄擺，擺動著婀娜的身姿。一絲細雨慢條斯理般地落在窗欞上，不一會兒便有雨滴落在窗欞上，窗欞沾滿了雨的痕跡。我慢慢伸出手，想要迎接窗外的雨，但它總是不落在我的手上。我與它們的距離是多么的遙遠！我也學著宋代詞人蔣捷有點“少年聽雨閣樓上”的悠閑，“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罷了。不過，窗外的雨，纏纏綿綿的雨花飛舞。細雨蒙蒙里，我泛起的發黃的記憶，在心海里推波助瀾。于是又有了淋雨的沖動，夜雨中我獨自去街上散步。那是一種嫻靜孤獨的美麗啊！會不再有清晰的恩恩怨怨，只有難忘的朦朦朧朧。

來到濡濕的中山路，冉冉轉入世貴街，徐徐來到南廣路，你或者還會看見幾個六、七十多歲的老人，在雨中踽踽獨行；又或者看見一對新時代的不倫戀人，在橘黃的路燈下，繾綣走過，逃避著道德，也逃避著自己；更或者，假如你再細心一點的話，你還會穿過細雨，聽見他們在哼一首寂寞的、余音裊裊的且屬于另一個時空的情歌呢！

我走在街邊的人行道,邊呼吸著被雨水過濾過的甜潤的空氣,邊欣賞著道路兩旁的街景。我放慢了腳步，人行道上冷冷清清,偶爾才會有幾個人或幾輛車在上面走過。

倘若坐在家里，雨水打在窗上“啪啪”直響，雨水幫房屋洗去了灰塵。房檐下的小水珠斷斷續續的,接連跳入地上大大小小的水洼中,濺起串串水花,像朵朵白蓮般次第開放。此情此景，讓我想起宋代詩人、詞家楊萬里寫的叫《昭君怨詠荷上雨》的詞：

“無夢扁舟花底，香滿西湖煙水。急雨打蓬聲，夢初驚。

卻是池荷跳雨，散了珍珠還聚。聚作水銀窩，泛清波”

其實最美的還是雨中街邊那些玉蘭樹，它美麗而潔白的花朵貪婪地吮吸著雨水，但貪婪也給它們帶來一些“厄運”。剛剛打苞的花最為幸運，它們被大片大片的葉子遮住，雨水奈何不了它們.但是開得正艷的玉蘭花的花就沒有那么幸運了。它們撥開綠葉，像是在炫耀自己的美麗，卻被雨點打得花瓣兒也掉了，成了一朵朵殘缺的花朵。綠葉上貼滿了一顆顆水珠，有的水珠匯聚在一起，從葉子上滾落下來。玉蘭樹的樹干也挺得筆直，樹根也得到了滋潤。感謝雨水給它們送去營養。陣陣清風吹過，玉蘭樹頻頻點著頭。

雨停了，馬路兩旁瞬間出奇的熱鬧,成了傘的海洋，人的海洋。看，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奶奶牽著她的小孫女顫顫巍巍地走來了，老奶奶臉上浮現出無奈的神情，似乎在詛咒著這潮濕的天氣。是的，街上的行人又多了起來，又匯聚成人的海洋……

我也在這里目辭眼中的佳景，盡撒無限的情絮。

2

雨季的大街，來者似過客，去者如歸人。情景多變幻，浮榮何足惜！

鎮雄的夏天有大雨，偶爾也有暴雨。一道閃電、一聲驚雷，一場大雨鋪天蓋地而來。雨就像是一整片似的，從天空垂下來，瀑布一樣。和著灰暗的天色，天地間沒有了界限。這雨景的感覺，貴州黃果樹的瀑布，似乎差了那么一點，沒有這大雨的空間雄偉。這大雨就像一團濃霧一般，遮蓋了我大約八成左右的視線。雨嘩嘩的下著，風呼呼的吹著，大樹在狂風中搖晃，一條條樹枝就像一條條狂舞的皮鞭在空中抽打著。雷和閃電也不甘落后：一道閃電劃破漆黑的夜空，緊接著，就是一個震撼大地的響雷。大雨伴著大風，越來越急，道路已經被水淹沒，天地都成了水世界。鎮雄縣城中心的街心花園，北面是直下的南廣路，南廣路往上則是左邊的保衛街和右邊的世貴街，東北面有直下的烏峰路和龍井路，但凡下雨，多條道路的雨水一瀉而下，交匯至此，街心花園就成了一片汪洋，難怪鎮雄人戲謔雨后到街心花園“看海”、看“輪渡”。

雨天的街景，若是置于那個時間點，我會覺得，這街景似乎入夢了。因為在那個時刻，路上所有的景觀，都變得如同昏迷之後，那飄忽不定的夢境一般，變得難以確定，若是向那街景的深處走去，會不會又是幻象？會不會當我摸到街燈的桿子時，它就幻滅了？我曾不斷地問自己：這樣一個由許多雨要素構成的空間，我還要站在里面么？我還要穿過馬路，去那南廣路不知虛或實的徽派風格的騎樓下躲雨么？

雨天的街景，若置于南廣路這條軸線，那么，我所看到的，就只是窗外的一條飄帶罷了，談不上什么強烈的感覺，或者更嚴格地說，這根本不是街景，而是接近水花之白色的雨巾。對我來說，它依舊歷歷在目、清晰可見。

說到這里，你或許會覺得，我又在強調神秘感了！不錯，在我心目中，神秘感的地位，是無可替代的，只是，我所說的神秘感，是被界定在景色的范圍之內的，好比這雨中的街景，就是其中一例。你問我雨中的街景，是由哪些顏色組成的？顏色虛幻無邊，卻又真真切切，由灰色、霧色、水花色、燈光色、建筑物色，構成的一幅雨季拼圖。

漫步在雨后的街道，雨的味道撲鼻而來。雨在地上流淌，從屋檐上流向地上。到處都是雨的味道，到處也都是雨的蹤影。漫步在街道上的人們，在雨未消失影響的燈光下，觀賞著街道的景色。景色在窗內的人眼中，依舊是那樣模糊，并未見到雨的消失，也看不出街道有什么變化。

于是，雨在追問我：是什么洗刷人們心靈的泥濘？是誰站在雨中，聆聽和諧生活的福音？

近幾年，鎮雄雨里最美不過三處：赤水源大道、南部景觀大道和鎮畢高速路入口的沙子坡特大橋（鎮雄東服務區）。我是一個既喜歡舊物又接納新景的人。雨中的赤水源大道隨古邦綠谷而穿行，縱橫交錯的迎賓大道和鎮雄大道穿存于高樓之間，巍巍大橋在雨霧和霓虹燈光中盡展婀娜多姿。

美哉！我雨中鎮雄。壯哉！我鎮雄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