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善（外一章）

彭流萍

阿拉善。愛你，不需要理由。

像子彈愛上鋼槍，永遠不需要回答風，回答草，回答戰爭燃起的火焰——

出膛的理由。

愛你，只是因為我的生命里流淌著你的鏗鏘與磅礴。那么秀麗，那么潔凈；愛你，只是因為你頭頂的星星，銀芒閃耀，錚亮，像槍刺迸發出深邃的光，時刻提醒我保持高度戒備。甚至，我可以把你想象成一座環形高地，一座牢不可摧的碉堡，或想象成一片詩歌草原，駿馬奔馳，敞開孤獨的情懷，任由梨花，像抒情的雪片，落入我溫暖的懷抱。

阿拉善。愛你歸愛你，呵！縱然有千萬個理由，終究有一天，我將要成為一縷裊裊青煙，帶著一陣煳味，微笑著向風和陽光揮手告別——自豪死去。

所以，我反復告誡自己，趁微風不燥，陽光未老，把我的青春，熱血，汗珠灑向你謙卑的土壤，落地，生根，向陽，生長，開花，搖曳。我們像是同根生，靈犀感知，一起歡笑；一起看流星雨；一起觀風云變幻；一起看閃電如何快速縮回它貪婪的手。甚至，可以一起細聽夜風如何憂傷地造訪戈壁石的門扉；一起看黎明和黑夜相互致意，敬禮。

額濟納的天空

黃沙莽莽，那么多伶牙俐齒的沙子，互相推搡，放肆狂飆，在空氣中嘶咬空氣。

多情的夜風，鉆進紅柳的裙擺。飛奔的塵土，迷蒙了月光。額頂的星星，隱入宇宙體內醞釀新一輪訣別。

貧瘠的戈壁灘，少雨。葉上的露珠，舒緩而酣暢，抒發短暫的優美，甘為石頭、泥土、樹根獻身。干涸的高原，干涸的孤

獨，瞬間，福杯滿溢。

雨水，稀如貴油。潤開沙漠緊鎖的喉嚨，只有一步之遙——從天而降卻要用盡一生的力氣。這神秘的禪露之水，隱忍，隱忍再隱忍，像戰士眼中的淚。

神圣的額濟納，作為一只孤影，我要深埋孤寂，深埋整個秋天，深埋小鎮的名字和一片胡楊林，在這萬馬奔騰的黑夜，祈求一場雨，撫慰阿拉善多年干旱皸裂的傷口——洗濯人間貪婪。

當雨霖霏霏，萬水潤萬物，澤天地之靈氣。我內心的塵暴，悉數澆滅。如此清透、仁慈的天空，微笑著分娩黎明，噴薄的旭日，染透楊樹的燈盞，綠而暗紅的火光，燃燒寧靜與瓦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