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人的孤獨（外二首）

鐘遠景

年老和孤獨，都被落葉加速

半路殺出的白鷺，被一窩水扯下一足

另一只腳，卻停在落日照不到的地方

這是一個叩問，更像一只手

三十年前的自己，曾在黑板上

刻進記憶的弧度！現在，孩童都走了

孩童的孩子也走了。安置黑板的地方

變成一排云竹

云竹上，經常有些鳥，招著小手

與隨影而行的風，追逐

它們，是他最忠實的學生

他一抬頭，它們就停下來

神情自若將翅膀展開

碎裂的文字，將山村慢慢覆蓋

燈光亦蒙著眼，掙脫不開

應有的謹慎

這是家書。院子西頭

那棵長了近百年的楊梅樹

從不把自己的葉子梳一梳。就像老人

從頭到尾只對著一封家書，不回頭

也不抬頭

四棟小木樓，一二層完整裝修

展示著這里曾經的興旺

孩子都在城里，他也去過一段時間

后來就回來了，守著院子

東面的房子，勉強靠在中間房子上

擋著初起的太陽。一只尚未周歲的小狗

靠著籬笆，抱著一條紅帶，玩耍

一條刮了皮膚露了筋骨的木椅

老人坐下，不說話

春節要來了！對面山頭

忙不迭將紅色楓葉掃到腳底下

那是老人，無數次扔掉的心里話

它們，保持著應有的謹慎

應對一次又一次的返春

蛐蛐的啞謎

一樹樹柑橘，耷拉著身體

站在院外，舉著零星果實

更多的柑橘，堆放在中堂角落里

自家種的。不打藥，只是老了

施不了肥，不是很甜。見到我們

老人忙不迭捧出一大捧柑橘

放在嘴里，還有些干癟。

老人不問我們味道如何，只顧著

一個個放進嘴里，嚼得清甜

剛剛騰上屋檐的炊煙

露出笑臉。我知道，更多的內涵

將會在接下來的星光中顯現

我聽到蛐蛐，在地里

唱起了幼時小曲

將冒出頭的寒意，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