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外二章）

張東

一切皆是起于一個夢境。

我想你是二月的剪刀，捻短我的長發。我抬頭，發絲假裝不見我。

我想你是黑夜底的清濤，住進一嘴荷葉，新波微芳，七度起我涼亭星嵐，夜的眼晴是故意看見我的。

所以我是幸福的，在夜晚的池潭，看見些許藍，些許白，做一個小女人，屬于你，屬于夜。

我想我是三月桃花，掀起你的蓋頭來，你抬頭，便見了我。蓋頭下帶著玫瑰兩點的紅，吹動一紙春波，南苑的燈光歇了一半，另一半坐在兩個身子里，黎明見初日，日晚挽深霞。

我想孩子是五月的麥子，住在一座美麗的房子，一般是十個月，以后熟了便落地。

在田埂，在林間，喜歡莊稼和水，喜歡蟬鳴落青林，喜歡馬蹄腳踏實地，馬蹄踏花馬蹄香，風塵蹁跶。孩子捧起水追我一紙林間，早紅透過小手要我吃 她的水，愛人叫我，我沒搭理便喝下了。孩子笑了，愛人笑了，我也笑了。

我想在林間起升一座小屋子，蓋上愛人喜歡的顏色，女兒的芬芳，惹卻鳥語花香碧玉春霞飄來。追我女兒嬉戲，蜂蝶追趕著她，她把問題告訴爸爸媽媽。

“因為愛，才有追趕呀！”如果可以，給她找一個弟弟陪她，陪她追逐繁星，追逐黎明，起吻春夏青花鹿鳴。

一切皆是起于一個夢境。

一半是虛幻，一半又神秘。我想這是她賜給我的恩典，當我醒來好好記得把夢漸漸補圓。從白天到黑夜，從黎明到黃昏。

慢慢，慢慢補成一顆而立之樹，我想在那年四月種下一顆種子，等她二月輕來，長成一朵桃花開在四季，氤氳芳華傍白鴿。

櫻桃花

立春之后，你是最裝不住心事的女人。

吐出一個嘴唇坐在風里和山坡河流對話。

陌生人路過，陽光路過，我也路過，你皆不動聲色。

仿佛，這個女人在高原的腰身間注定要成為春風的第一個象征物。

她婀娜、多姿，她形神聚合。她不驕傲，也不謙虛，這滿山丫口上皆是她的倩影。

此刻，我是一個男人，我也生出嫉妒之心。

假如一個人就是一道風景，那么一朵花在開滿山坡的時候，再美的人也會生出罪惡之心。

這個女人，終究要在某處低頭，在最美麗的時刻讓眾生羨慕，落在愛人的嘴唇里一醉方休。

圍巾

六月來臨，陽光的絲線親愛美麗的山巒，田埂上的綠正在悄悄長大，為綠葉勞動的圍巾，是我母親高原的頭飾。

微風吹拂吧，讓風吹得大些。最好也不要讓母親頭疼。

秋季的山崗是她的辛苦和幸福。趕著牛羊，放牧，割草，在風生麥浪的時節。

今夜，在我的村莊，星空明亮，一輪皓月飄在水底，我想為母親唱一首流行的歌曲。

這心弦主要由她的背影和年輪里的圍巾組成。從春到秋，從夏到冬，好像這半生都在對土地俯首稱臣。

母親，你是高原的字句，這字句里的血液讓我心如刀割。

母親，你是村莊符號的象征，這符號是我最敬仰的精神。

六月再來臨，一季花開半夏，你的圍巾便朽了。

一頭小黃牛躲在懷抱里長大，又肥又壯。

可是，母親，這頭小黃牛離開了家，你所能理解的就是他快快長大。

母親，麥子快要熟了，可要記得常常洗一洗你的圍巾。

我將在桃花時節歸來，兌現我此生的承諾――除了愛你，世間的事哪一件不是閑的。

挽著這條路的軌跡，這塊圍巾只剩下精神，和母親相依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