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峻嶺
有煙炕里逃出來的煙葉的脈絡。
土地的黃,隆起的筋。那是汗的流域,那是血的祭祀。
那是長征的——迂回反復的線路圖,那是沙漠的雨季。
帶著北方的秋天和掙扎的沼澤。
踏歌長行,走遍故鄉的肌膚,走過阡陌,走過普羅旺斯或烏托邦。
走過石人山的首頁,不再對春天過敏。不再對愛免疫。
不再痙攣是擎起還是墜落,是涅槃還是沉沒。
沒有選擇這次,他又開始遠行了。從耳膜出發往外走,越走越遠,越走越遠。再沒有回到瞳孔的邊沿。
一滴水也需要堅固的堤壩,一度電可以擊潰你的防線。
屋子里沒電,有魅影,有焦躁,幻覺。屋子里沒水,有火,有夏日的大地,有海市蜃樓的道路,有期待決堤的海。
賴以生存的都會倒掉,古樹掏心,枯藤失去知覺。
隕星墜落。不如自己長出豐滿的羽翼。
沒草沒地,就會錯失良機,沒水沒電,就會坐失江山。
在運氣之外,我是多么多余。每根羽毛都是節外生枝。運氣來時,凡事都是節點,每粒塵埃都是光源。
沒有機會,只是運氣。所有的疤痕都是自我修復,所有的靈魂都是自我拯救。
不要依賴別人的光環,那是已經發餿的哀憐。在生命的拐點,你的良知就會發光,你的剪影就是閃電。
我沉浸在世俗的花海,黑牡丹,白芍藥,她們都在尋租著自己的姿色。
我每天觸摸經濟的脈搏,逆行于時間的漩渦,已經遠離了自己的角色。
推開門,落英繽紛。花園里,田埂上寄滿了罹難的花魂。你是什么時間盛開的?你的青春有沒有彩鈴?
你是什么時間凋落的?你的榮歸有沒有冠冕?
雪打開了春的梢頭,花封存了冬的尾羽。我的心
在海水的咸霧里蔓延。
你要去哪里?繼往開來或者追本溯源。
死亡源自于幸福,毀滅是重生的出處。凋零開啟的是另一個黎明。
我把目光注進混凝土,鎖住了不諳世事的童年。
這是誰的眼睛,長在了我的身上。我看到的彩虹在你的天空還是我的天空。
這是誰的世界,橫在了我的面前。我看到的是一面鏡子,還是心的幻影?
所有的未來都將步入童話,所有的現實都會回歸照片。
我是畫外的一根樹枝,左腳已經伸進了畫面。
沒有風,那是搖曳的心。沒有雨,那是春秋凝練的露滴。沒有雪,那是造物前的靜止和寂寞。
天空沒有參與我的思想,參與我血色的日子。我卻參與了天空的晨暮,參與了你的救贖。
我看到,所有的靈魂都是天空的一個窗口,沒有高下,沒有尊卑。每一個靈魂,都在吮吸自己的陽光,吐露自己的花蕊。
母親,我已經忘記了你的容顏,忘記了你額頭上的春秋,忘記了你生命的潮汐。
我記得孩子的生日,妻子的生日,記得祖國的生日。唯獨,我忘記了您的生日。
母親,我已經騎上了利欲的木馬,走進了眩暈的百慕大,在別人的目光里掙扎。
其實,您早已把正義植進了我的胸膛,現在它已經吐露芬芳。循著花香,我卻找不到自己的故鄉。
锃亮的紐扣披上了舊習,記憶的顏色浸出了汗漬。物什是一天天舊的,母親,您卻是一下子衰老的。
一切都歸于沉寂。寺院坍塌,歸于沉寂。精神淪陷,歸于沉寂。母親,您在我心中,已經走失。
多少次,鏡頭一般,我把你拉近,疏遠,放逐和遺棄。
母親,我走在世界的浮云之上,已經把您推到了時間的邊際。
天空,收起你的閃電,他曾劃破我的肌膚。愛人,收起你的話語,別再豢養那只刺猬。母親,收起你的誓言,讓我們回到從前。
哪有從前,從前已化為云煙。
風是沒有故鄉的,因為風過處,已掩埋了自己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