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手記（組詩）

白 瑪

來，跳舞

來，懷著春天最大的野心跳舞

和不可捉摸的死亡的氣息

和婚禮上危險的房客

和你，和塌鼻子的我，和酗酒的冤家來！來跳舞

花 兒

從此我改名花兒，有人呼喚，即應聲怒放

從此一年換一個家鄉，蓬勃又明亮

時光啊風雨啊，去往寧夏的旅人，都記得花兒

我不收集淚水，我生而只散布美

我寫詩

我寫詩就是替一個羞澀的人熱烈表白

也是替一個雙腿有疾的人恣意奔跑

我寫詩是替一個死去的詩人繼續歌唱他的故鄉

替一頭獅子求偶，替金槍魚向天空致意

有時，我寫詩是為了把心里那只受困的

野獸放出來。是借愛情的名義浪跡春天

我寫詩是感謝陽光撫摩萬物也從未冷落我

黑夜里我寫詩是傾訴一己憂傷，黎明時

我受命唱大地上生長、消逝的美和愛

傍 晚

這是敘述中尋常的傍晚時

寒冷并無敵意。這是敘述中

無路繞行的低潮部分——

我沿著河灘慢跑。水鳥站在葦梢默默凝視河心島枯枝舉向半空

而遠處的神情、腔調、事端，一無所知

這也是敘述中被遺漏的易逝時——

天向晚，待群星疏朗

我正埋頭獨飲。寂靜如潮水拍打落地燈

孩子剛入睡，眼瞼上躍動著冬青叢般的投影

星宿客棧

哎——帶上那把鞘上雕著野獸的刀，帶上難纏的女人我，去投奔星宿客棧和冒失的一群親戚

去點一炷香，說出一個愿望——哎！

帶 上從未見過天日的刀，帶上碎銀和會念咒的女人我

咿呀拉，遠遠離開舅舅的磨房和表哥的江湖

投奔星宿客棧——哎！投奔星宿客棧哎

有的詩不被寫出

有的詩隨一籃子鮮漿果進了酒窖

它們交給時光秘密書寫，而不是經由我

這雙粗糙的手配制。等到有一天

我也被埋入土地，成為一個暗處的閱讀者

這些詩恰好斟來為一個心臟狂跳的大海壓驚

有的詩不便被寫出，有的詩只能封存

比如大地安放十九個盲樂人也會安放一支

守衛秘密的黑衣人編隊。我這個浪得虛名的

詩人無法寫出時光中的切膚疼

比如愛情的沉淪美和四季的豐收與絕望

注定有的詩不能被寫出，注定

地上站滿啞巴孩子抱著空空乳房

想寫這樣一首詩

不是寫下，是我生下它

從我溫熱的腹部剝離下它

從我的血里分揀出它

從我骨折的禮拜六焊接上它

在我媽媽的墓地一行一行燒掉它

這樣一首詩，我愿意和它私奔

和它抱頭慟哭

我是它前世的母親和孩子

它是漆黑的黑夜里我的黃金老虎坐騎

把土豆放進地窖

像個守財奴把土豆埋入土里又挖出

天向晚，天空輕柔似雪紡質地

不是手，是夏季拂合這警惕的眼睛

吸煙草的我的丈夫總慢騰騰

把呆頭呆腦的收成悉心儲入暗黑地窖

而我立于一小截時光間隙里

想起被同樣對待的詞語剎那憂傷

假設土豆會失聲尖叫，必有傷風的詩持續低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