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谷雨的散文詩

拾谷雨

拾谷雨，本名張金仿，生于1991年5月，甘肅清水人。

曠古與抒情

我看到鳥群逝去，火焰帶著久別的荒草味鼓動起來，太陽，一個模糊的酡紅色斑點垂落在地平線上，陰影在等待中墜入它自己的黑暗中。

巖石撞擊著淚水，我們坐在經驗的故鄉里觀看一條蛇，這綠色的蛇，帶著我們的固執呼嘯而來。

它正在從這些生鐵中提取源自故鄉的積雪。

雪終于咳出了一個故去多年的母親。

夏天的玫瑰已化為露水，我們將在一棵向日葵下枯萎，并因此變得更加飽滿。

而世界，依然帶著它曠古的頭顱四處碰壁。

一條細小的河流，深深地積滿沙子，它蜿蜒的流向已不可知。

而夢境里無限的曠野正在被無限的鳥群捕食，到處都是懷念與被懷念。

只有在我們彼此吟誦的古詩的鄉道上，鳥鳴才如此真實地，刺入身體。

草莽青山

未來是許多雙眼睛，構成雪中的綠和紅。

仍然有敵意，存在于蠟梅和碧巖的骨子里，冬日明亮，照著枯山水，鳥群向后退去，如同一個人戴月而行，那琴聲，那墨跡，遼闊著，肆意而散漫。

那聲音敞開著，但沒有人回答，黃櫨葉遮蔽一只赴死的枯蝶。

你的身體里有滾燙的雪山，而靈魂碰壁。

宛如回聲激蕩于遺忘的崖壁，樹林整齊，哭出聲響，栗樹之間仍然隔著古老的敵意。

空山無人，何來友乎？時辰尚遠，落日空曠如訓誡。

你將吞下更多積雪，更多流水和迷途不知返的星辰，并再一次迎頭碰壁。

廣場與敘事

我們經過這些生鐵的建筑，黃昏時的噪音落在它孤獨的手上，暗夜中依然有發藍的星星閃著光。

愛人們在露水中消失，仿佛那時我們還年輕，土地上依然有合唱的樹木。

裂開的云層里露出遼闊的月亮，向下望去，并沒有綠蔭能夠遮住一顆寂靜之心。

當我們置身秋天，九月即將殆盡，最后的蟬形成墻上的斑點。

黑暗處，女人們低著頭，她們仍然有喚回雨水的技藝。

你想起在某一條河流的岸邊，我們曾試圖走向更遠的地方，如今，被移居異地的果樹上的果子已經成熟。

仿佛我們就要被時間卷入永恒的沙漏中，那些對視的火焰正在形成網狀的鳥群。

而失去速度的燕子只能迎頭碰壁，一棵從遠處移來的側柏，試圖避免被園藝師修剪。

我們仍要撞見來自下一個月份的星光和薄暮，被命名的植物和走失待認領的動物。

一扇門被一間屋子抱緊，終將垂老于它的懷中。跳躍中看不見雪線的城市，那哲學的巨口合攏在哲學家的書籍里，蟻群向著另一塊食物出發，陶磚上的積水滑膩，使我總想涌向更平靜的地方。

傍 晚

腹部的火焰開始回溯，這被城市濾凈的夢，躺在中心花園的榕樹上。我們招手，向著更光輝的地方，向著種子，接踵而至的房屋即將遁入黑暗，田間勞作的父母，他們詞語般消失了。

這些被閃電帶走的人，他們的臉超出了速度的節點。我們伸手觸摸到的——梯子和懸崖，足以切開距離的凍層。

這些突然而至的色彩夢幻般滾燙，向著曠野生長，我們來源于果實，樸素的愛。

仿佛雪落是此刻唯一的愿景，鳥群帶來迷人的彈性，搖晃在無人辨識的炊煙里。

并沒有什么迷途，只有更新鮮的告別。

我們力圖讓一個冬季更加充盈，擁有活力和一張孩子的臉，慢下來，劃亮火柴的聲音像母語般親切而曠古，那時我們能夠看到的一切，都是明亮的。

蘋 果

一只螢火蟲即將觸及到黑夜，摸著季節上升，你的膝蓋淹沒在夏天的水渦里，還有你的耳朵，在我們即將崩離的剎那靠近我。

我聞到一陣蘋果的香味。

果園里僅剩的幾棵蘋果樹，被祖父照料了許多年，如今他的身形佝僂，像老樹干一樣彎曲著。我曾試圖接近那些蘋果樹，在它們已顯斑駁的葉子上尋找一些春天留下的色彩。

一個鞋子上沾滿泥土的男人守著他的果園不愿離去，他的目光和土地平行，落日金黃打在他固執的背上，果園的門一如既往地敞開著。

如今我們仍在小心翼翼地對談，尋找著一個恰當的時機去切入黑夜，我聞到一陣蘋果腐爛時的香味。

鳥群滯留下來，和蜂群一起分享最后的蜜。

那滾入你我睡眠中的蘋果們眾星般閃耀，我們卻失去了返回的速度。

后來他挖掉那些死去的樹根，獨自坐在小木屋的門檻上發呆，幾顆蘋果落到地上，它們將先于我而哭泣。

漫 漫

我們有許多路途要走，你的口袋里裝滿星星和月亮，而你看起來更像是個乞丐。

從溪邊走入田野，野花試圖通過你，和我交談，草籽哭著醒來，萬物蔥蘢而不馴。

薔薇要開，我們僅剩的一次擁抱，埋進泥土里。

我醒來時，它們離開了我，像印花的小鹿消失于早晨的田野。

蝴蝶的鋒芒再一次劃破天空，鷓鴣在叫喊，大地的氣息依然散漫。泥土在皸裂，在收斂我們的故道。

誰埋下種子，誰就要突破風雪，誰沿著河流回家，誰必將消失于黃昏的河岸。

死去的人，都有一株新鮮的薔薇，開在泥土里。

踱步鄉井旁，沉默始為火。擊鼓的聲音，節日的聲音，漫漫中故人的聲音，都像是果實裂開的聲音。